第53章 从来不是一把剑
叶天歌笑着回答徐谨：“我与阿淮本是要往淮南武林盟而去的，只不过路上听说楼主你抱恙在身，我们虽没见过几次，只是真朋友嘛，向来是不看日期长久的，我将楼主当真朋友，所以便急忙拉了阿淮来探望楼主。”
徐谨一愣，“我抱恙？”
叶天歌仍是笑，“所幸如今看到楼主大人身体无碍，我便知这路上所闻是传言。不过这天色已晚，既然有楼主这般的朋友在此，我又何必再苦心去找客栈居住，楼主，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徐谨点了点头，“好像是这样。”
方淮在一旁忍笑忍得无比辛苦。
似乎是因为窥见方淮瞳仁里那一抹笑意，徐谨猛地反应过来是叶天歌唬着他玩，他眼角都勾起来，却显示出一股冷厉的弧度，“遮月公子若是想来雪花楼暂住，便直言即可，何必搞这些花花肠子？”
“因为你傻。”那名叫百里临溪的城主也自城楼跃下来，却如同一杆笔直的银枪，他面无表情，看着叶天歌及方淮二人，却是极其温和，“雪花楼太乱了，二位可到我城主府居住。”
叶天歌没说什么，方淮已经应下来，“多谢城主美意，如此我二人便恭敬不如从命。”
徐谨气极，“百里临溪，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抢你的人，不爽么？”那百里临溪冷淡的脸上忽然出现一抹孩子般的笑容，直叫那张脸都变得无比动人，就听百里临溪又道，“不爽你也得憋着，凭你那歪门邪道，再过五十年也胜不了我。”
“我……”徐谨哑然，一张脸怒火冲天，却又不得不收回那怒火。他一拂袖，沿城门进了城，随后转身而去。渐渐没于城内。
百里临溪这才向方淮两人行个礼，“请二位与百里同来吧。”
两人便跟在百里临溪的身后走。
一路进了城，城里不算极其热闹，却也绝不冷清，充满了人间烟火，叫人觉得十分温馨。百里临溪指了指城中央一处建筑，那建筑很简单，只用了红木与檀木搭建，乍看起来像是一座塔，仔细再看时却又是不像了。它似乎没什么特点，却又自成一股清雅韵味，使人不舍得离开它的视线。
百里临溪指着那建筑道：“这是关山梦，是城里的地牢，我把徐谨的女杀手们都关进这里了。”
叶天歌咋舌，“这……”
“从前雪花楼是为杀人之处，与我笼水城相互合作，我笼水城人与他提供消息，接收订单，他派出人来杀人。这是约定，是盟誓，绝不可改变。”百里临溪面色说不出是叹是怒，只无端叫人觉得木然而已，他道，“而徐谨敢为你们悖了约，自然要接受这代价。”
“可是徐谨是为我们，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这些……”
叶天歌的话并没有说完，已经被方淮拦腰打断，就见金乌将落，漫天泼满了艳丽的红，方淮笑了笑，与那漫然的红相应成衬，他对百里临溪道：“恭喜你。”
百里临溪恍地笑了，“这圈套他只跳了一半，还有另一半没能确定。不确定的皆是未知，又逞论‘恭喜’？”
“不确定的皆是未知，有些未知却是已经确定的。”方淮叹了一声，“早前小天也已说过天色已晚，城主还是请引我们至落脚处罢。”
叶天歌还想问些什么，就听见方淮附在他耳边讲出的话，“晚上我会告诉你。”立刻也安分下来，安安静静地跟着百里临溪一同到了城主府。
笼水城城主府。
城主府其实是一座宫殿，有一个正殿，和三个偏殿，三个偏殿分别在正殿东、西、北三侧，恰恰将正殿围绕起来。
百里临溪就在正殿里住着。而偏殿是没有人的。注意到两人探寻的目光，百里临溪道：“从前的偏殿是有人的，只不过后来没了。”
他语气平静，听不出来一点情绪，方淮却知道这人听起来心情并不好，大约偏殿无人也是他的伤处。
方淮从不愿触及旁人伤处。
“你们同我住正殿便可，左右隔间是很多的。”
“如此，多谢城主了。”
百里临溪并不答话，他唤了侍候的人前来，吩咐几句。没过多久，三人便坐于暖间之中，吃起侍候的人送来的饭食。
方淮将叶天歌喜欢的菜拨到叶天歌碗里，自己并不吃，转而与百里临溪交流起来。
“城主这处，最近可有怪事发生？”
百里临溪饮一杯酒，“你说的怪事是指什么？邪肆的雪花楼楼主忽然变得天真无辜？”
“你毋须如此大的敌意，”方淮笑笑，“我与他只是过去，我有小东西一人便绝对可以了。”
叶天歌受用着方淮的体贴，见缝插针地接一句，“他只是过去，他是谁？”
百里临溪恍地起身，从怀里摸出一块木牌，他将木牌扔给方淮，“算是你那一段过去的回礼。”
说罢他起身离去，将偌大厅堂只留给方淮与叶天歌两人。
“不用客气。”
方淮也不管百里临溪有没有听见，只这样回了他一句。他将那木牌收到自己怀里，继续给叶天歌夹菜，一低头却看见自己的碗里也多了自己偏爱的口味，他转了头，就看见一脸乖贴的叶天歌，心里又是一软，“小东西。”
他喊一声。彼此心意，尽在不言中。
饭后两人到殿外园子里消食散步，叶天歌这才想起来问：“你为什么要到淮南武林盟去？”
方淮答：“参加武林大会。”
“虽然五年一届，多少有点珍贵，但我总觉得你并不是那种会为了武林大会便会去的人。”
“是。”方淮干脆地点点头，“我并不是为了武林大会。”
“嗯？那是为了？”
“大会有一物，名叫灵犀琥珀莲，这世上仅存这最后一颗，是为得胜者的彩头。”
“那灵犀琥珀莲对你很重要？”
“也不算特别重要，”方淮笑了笑，“只是那东西是我母亲耗尽心血培养出来，这世上既然仅存一颗，我自然要讨回来的。”
“你这理由已经足够了，”叶天歌幽幽然地叹息，“我却总觉得还缺着一些什么。”
“你到时候总会知道的。”
叶天歌眼睛一亮，“是要发生大事吗？会发生什么？”
方淮摊了摊手，“我也不知道。未知的事情总没办法预料。”
“嘁，说了还不是等于没说。”叶天歌突然扒到方淮身上，他一双亮晶晶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方淮，眸光既冷淡又冷静，“你就是我小师兄吧？”
方淮想了想，点了点头。
他点头的时候，心里似乎卸下了一个巨大的负担，这让他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总有一些事情积压心里，是作为秘密存在的，而本来是秘密的事情，时日久了，却是会发酵成负累。
负累叫人觉得窒息，叫人无力支撑，叫人觉得难过，无处挣扎。
说出一个秘密，就等于卸下一个负累，身上少了一份负担，自然轻松。
就听叶天歌又问：“你为什么要假死呢？”
方淮顿了顿，声音忽地沾染上叹息，他道：“小东西，若一个人遇上了解决不了的*烦，最容易也最简单的解决方式是什么呢？”
叶天歌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又确认性地问一遍：“你遇上了一个*烦，选择假死？”
方淮点头。
叶天歌又问：“那你到底遇上了什么麻烦呢？”
“我……”方淮语塞，他思索一会儿，“我觉得我不应该告诉你。”
“你用的是不应该，而不是不可能，也就是这件事不是不可以对我说的。”叶天歌狠狠盯着方淮，“快告诉我。”
“……”方淮沉默一会儿，问叶天歌道，“你还记得陆多愁所说她得到了‘云颠之国’的地图吗？”
“记得。”
“若是有人将她得到了这地图的消息泄露出去，她将会面临怎样的命运？”
“‘云颠之国’的地图算是宝物，若是关于这地图的消息泄露出去，恐怕……陆多愁会被很多人追杀拦截，直到那图不在她身上……或者，她死了？”叶天歌说到这儿，目光恍地一亮，“莫非……你当时就是得了这地图？”
方淮苦笑，“若是得了地图也好，总归将地图交出去，还能换个清静。”
他附到叶天歌耳边，以只有他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兵器榜上排首位的剑名叫结绿，人人都称它失传已久。”
叶天歌淡然听他接着往下说。
“而结绿却从来不是一把剑，它是一部心法，或者说……它是一个人。”
叶天歌忍不住屏佐吸。
“温侯鬼剑温清光，凝聚毕生心血，铸造人剑清光，他于雁回山得了乌玉，清光剑还赠了大如意教当时的教主殷结绿，而后殷结绿感念温清光之厚谊，撰《结绿》心法予之，两人行走江湖，一从心一随欲，称心剑与人剑。”
叶天歌试探性地问：“那……”
“我恰巧得了那心法，”方淮若有似无地叹一声，“那心法被藏在剑渊之镇里，陪着一具孤零零的尸体，也不知陪了多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