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没事时去天子府
姜衣与方淮原是旧相识。
那是七年前的事儿了，方淮假死，从天剑门出来，那时白衣天尊还没有盯上他，他便从此开始浪荡江湖。
闻说天子府的威名，他便于七年前来到了这处地方，打算拜访一二。
那夜天子府是该右使大人殷时当值的，只是殷时此人天生一副爱玩的性格，当晚就去了淮南最红火热闹的青楼。
他一走，天子府虽然戒备仍旧森严，却没了能察觉方淮留下的蛛丝马迹的人，便叫方淮顺顺利利地摸到了天子府尊上抚天音的住处，并听见那深深压抑的呻/吟之声。
方淮想是抚天音正在行房事，一时突然来了兴致，想瞧瞧他若是突然推门进去，抚天音会是何等表情。
心念一动，他已经是推门进去。
因着行房事的缘故，抚天音住处的灯仍旧燃着，那明亮的灯光映着整个房间，将床上一双人影映得十分清晰。
地板上除了散落的衣裳以外，还有一张面具。此时的方淮已经在江湖上游走三年，自然听说了天子府左使大人姜衣常着面具的消息，一时间便猜出被压于抚天音身下的那位面容斯斯文文的男子的身份。
他蓦地笑出声来。
此时抚天音从姜衣身上抽身下来，迅速地套了衣裳，系了扣子，他为姜衣盖好被子，将外袍随意一披，转头便向方淮走过来。
他脸上并无甚么特别的表情，眸光却无比冷厉，天生带着上位者的气势，却又不显得过分突兀。
他站到方淮面前，“不知阁下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方淮站得累了，干脆坐到了门槛上，“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他摆摆手，“不过闲来无趣，来这儿看看风景。”
抚天音嗤了一声，眸光更加冷厉，他浑身散发出一种危险的气息，带着重重压迫，立刻向方淮裹挟而来。
方淮只轻轻一笑，那压迫便像立时散去了一般。
抚天音皱眉，“你是什么人？来这里到底……”
“抚天音，你废什么话，”从床上传来一声冷哼，随后是一段平静至极的话语，“擅闯天子府的人，杀了不就得了？”
方淮笑意端地扩散，“我原以为左使大人对世间万事都波澜不惊，没想到只这么一件，竟然便害羞了。”
抚天音本来便对方淮的打扰感到十分厌恶，这会儿又听见方淮对姜衣的调笑，一时怒上心头，也不再顾天子府大家风范，立即便向方淮出手。
虽然方淮能悄没声息地过来这里，抚天音认为，也不过是方淮侥幸罢了，是以出手之时，他并未使出十分力道，这就让方淮占了空子。
方淮向后躲避，随后侧身打了一掌，将抚天音那一掌以了巧妙的力度又还回去。
他往后退一步，突然提腿，往抚天音的方向踢去，而抚天音此刻旧力已竭，新力未出，加上方淮这一脚实在踢得太快，他对方淮低估许多，一时便没能反应过来，竟是生生受了这一脚。
抚天音向来对自己的武功十分自信，这一脚虽然并不重，却已经叫他足够羞耻，他一脸错愕，“你是……”
“不过是无名人士，不过你武功比我要差一点儿。”方淮打了个哈欠，又说，“我困了，你们这院里有空房吗？先容我去睡个觉，明日再同你们聊。”
这话极其恶劣，这要求更是颇为无理。而抚天音居然答应了他的要求，并且领他到了离此房间不远处的一个房间，“此地为客房，明日本尊会与你再切磋。”
到第二日快正午时方淮才起来，洗漱用具及早点早有人放于屋中，方淮洗漱一番，随意吃了点早点，才走出门，就见院落里抚天音正在站着等他。
他身边站着的则是昨晚在床上与他旖旎情深的左使大人姜衣，此刻姜衣脸上的表情极为冷淡，无意之中，更是显示出几分羞窘。
方淮打趣：“想不到左使大人恁得怕羞。”
抚天音便站在姜衣身前，似乎是在告诉方淮，他身后护着的，是他的人，旁人都不准觊觎。
方淮失笑，解释道：“左使大人并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抚天音这才放下心来，却还是不舍得叫别人瞧见姜衣的脸一般，他自怀中摸出一方面具，轻柔地戴到姜衣脸上，“我与他比试一二，你先去前厅吧。”
随后方淮便见姜衣戴着面具远去。院落之中惟余他与抚天音。
抚天音仍旧重复之前那个问题，“你是什么人？来此又有何贵干？”又道：“我天子府规矩奇多，本来像你这样私自闯入的人，是要砍头示众的，念你并无扰乱府中秩序，只要你说出实情，本尊便饶你一命。”
啧，即便是你不饶，你这府里的人加起来，也不一定能抓得着我，更毋须提砍头示众。方淮腹诽一句，却是温和开口：“区区方淮，曾经住在洛城一段时间，后来徙居雁回山。”
“你……”抚天音一惊，“你是方季的后人？”
“我是他儿子。”
“那本尊便真真不杀你了，上一代尊上曾经说过，蔷薇阁阁主方季是个好人，他娶的夫人殷南秋，也不算坏。”
江湖上多是传闻殷南秋十恶不赦，方季自从娶了殷南秋之后也变得喜怒无常，更有甚者，竟然在暗地称呼他们为“恶人夫妇”，方淮头一回听见世人之中，对方季与殷南秋还有这等印象之时，只觉得有趣，他“哦”一声，静静等待抚天音说出下文。
“殷南秋是爱杀人，只是她杀的人，不论黑道白道，要么是杀过她手下的人，要么自己本身就是个十恶不赦的人。”
方淮想了想，点了点头，“确实。”
抚天音便又接着道：“方季本是‘慈’人，他仁慈而不果断，致使许多完美的机会丧失。因为与殷南秋成婚，才染了殷南秋的火热性格，从此以后，他的性格便更加动人，救助的人也很多。”
何止是很多啊，方淮在心里叹一声，简直是非常之多。
“所以你既是他二位的儿子，也当是个好人。我天子府，向来不杀好人的。”
“哦？”
抚天音叹了一声，“在这个世界上，好人实在是太少了。”
方淮叫他这一句话说服，良久也说不出话来。他沉默着仰头看向天边旭日，那光十分强烈，却似乎并不影响他，看着看着，他似乎看进了那光的中心处。
那是一团挣扎的火。它开放在人们看不见的地方。
它奔驰，它舞动，它无声地嘶吼，它想说，这个人间太肮脏了，可是又那么吸引着它。
它想从云端跃下，来到这片泥沼。
它甚至想要，拯救那些腐朽晦暗的人心。
可是它不能。
“你？”抚天音不免问出。
“听过‘点窍’吗？”
抚天音霎时了然于心，“我听说那个极难练成。”
“我母亲是个武痴，得赖于她。”
这话里似乎有些深意，抚天音并不去追究。这世界上的缘分本就极其微妙，他昨日非常恼火方淮，却在那一踢后，突然放下什么一般，再看向方淮时，就已经将他当做朋友。而作为朋友，首先要做的，便是保持恰当好的距离。
于是抚天音道：“我们来切磋一番，如何？”
方淮是极通透的人，他方才听见抚天音已是用“我”来自称，而非是用“本尊”，瞬间已明了抚天音心思。
于是便应声，与抚天音切磋起来。
抚天音仍是未用全力，方淮便也收敛招式，只与抚天音表现出来的能力在同一水平。两人酣畅淋漓地出招解招，直战了三个多时辰，很快已经酉时过半。天边开始浮现炽热的晚霞，映出大地上一片艳艳红晕。
两人似乎无形之中有了某种默契，又或者是，抚天音被方淮影响了一般。
方淮收招，抚天音也收招。
没过多久，晚霞便铺满天。不远处传来几声鹧鸪声，好不愁人。
方淮撑个懒腰，“天黑时，客留时。”
抚天音似乎也十分赞同，“天黑时，客留时。”
方淮便这般理所当然地在天子府留了下来，与抚天音关系愈发良好。
后来那留连青楼几日才回来的右使大人殷时，因着天生是个自来熟，又因着方淮也是个得性的，两人聚在一块，自然也是十分和谐融洽。
唯有姜衣，他虽然对各种事都波澜不惊，却是一个脸皮薄的人，初次见面之时太过尴尬，使他一见到方淮就恨不得永远没认识过这个人。
即使已经时隔多年，他仍旧是不愿意见到方淮这个“旧相识”，而偏偏叶天歌醉意上头，还上来调笑姜衣两句。
“你有甚么可尴尬的，又不是我家阿淮，去你们那儿捉奸了——”
“都是大老爷们儿，有什么好害羞的啊？”
他搂着方淮的腰，将下巴抵在方淮肩膀上，忽一转头，凑近方淮的脸亲了一下，笑起来，“像我就喜欢脱光了给我家阿淮看。”
方淮瞬时笑得乐不可支，姜衣一张脸却是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