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雪花楼来的男人

将后续事件都交给了李慕两人,方淮独自赶回了俗世坊。

他受了伤。

他并不是神,没可能在那么多人围困下还能轻松取胜。

他不过是用摄魂之术暂时压制了那些人——若是当时李飒执意要与他再打一场,他就必败无疑。

他只是在赌,所幸……他赌赢了。

拼着最后一口气回来这里,他敲了敲门,身子瞬地瘫倒在门口,未等有人来开门,他已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天还没亮,胸前一颗人头压得他喘不过来气,他伸出手,将叶天歌的头挪到一边,连自己也未察觉地笑了笑。

将叶天歌搂在怀里,他在叶天歌脸颊上吻了吻,接着睡觉。

叶天歌又自动趴到他身上。

“……小天,你没睡着吧,起来。”方淮无奈地开口,“又闹别扭?”

叶天歌哼哼地在他胸前咬了一口:“你受内伤了。”

“我没事。”

“你受内伤了!”叶天歌一字一顿,他扒住方淮的颈,“你是怎么答应我的?”

方淮发现这家伙胡搅蛮缠的能力是越来越强,他不由分说地扣住叶天歌的头,将自己双唇抵上去,狠狠吻将起来。

听见叶天歌的喘息声,他问道:“现在还闹吗?”

“你……混蛋!”叶天歌气急败坏地从他身上下来,转了个身,趴在枕头上,假装刚才的并非是自己,“我睡着了!”

方淮失笑。

他费了好大力气才说服叶天歌不与他同去,就是为了谈成这笔交易。不然以叶天歌对李飒的印象,恐怕还未等到他与李飒交易,李飒就会成为叶天歌的剑下亡魂。

这时候忽然从窗外传来一阵笛声,那笛声悠悠扬扬,如同是春朝滋润大地的第一场雨,既微弱又缠绵,又似乎还带着冬日的寒冷,所以让人觉得悱恻之外,又叫人不禁脊骨泛凉。

乐姬开道,公子杀人——

方淮披了外袍,拉了叶天歌一同出去。

只见二十四盏灯笼分成两列,分别由二十四位美姬持着,二十四位美姬之前,另有两名乐姬,此刻正在吹笛,正是她二位吹出的那缠绵而发怵的乐音。

一位男子站在最前头,他气质端冷,面容本是清秀,却因额际烙的一朵雪花印记,而显出几分邪性妖气。

见方淮出来,他一摆袖,身后的乐姬便停止吹奏,将唇上玉笛放入怀中,两人随后隐入茫茫夜色。

叶天歌附在方淮耳边问道:“这人是谁?排趁大。”

方淮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说:“是我的……风流债。”

“风流债,”那男子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词语,他低低笑出声来,低沉的声音无比吸引人,“方大教主这词……用得可真是好啊。”

“不敢当,不敢当。不知楼主今日又要杀何人呢?”

叶天歌神色不明,似乎隐入了黑暗里,他张口:“雪花楼楼主,‘烟雨公子’徐谨?”

“正是在下,早闻逐月公子之名,一直未曾相见。”徐谨向叶天歌走来,并不回答方淮的问题,他目光流转,清秀面容上的妖邪之气就更重,“坦白说,在下对你,比对方大教主更感兴趣呢。”他伸出手,立刻就要勾上叶天歌的下巴。

“咦——”叶天歌吓了一跳,立时便抽了身子躲到了方淮后面,“阿淮我好怕!”

徐谨的手僵在半空。

方淮愣了愣,“徐楼主皮相姣好,也未对你露出恶意,你为什么会怕?”

叶天歌吞吞吐吐地说:“我头一回被这么冷艳妖邪的人调戏,我有点慌……”

“……”徐谨收回手,将双手立于背后,不知是赞扬还是讽刺地开口,“方淮,你这一位……倒是个真性情的。”

方淮揽住叶天歌,温柔一笑:“真不真性情也无碍,总归我与他彼此信任,方淮已无憾了。”

“无憾了……”徐谨咀嚼这三个字,似乎有些微的出神,“好,好,好。”一连说了三个好,他心情平复下来,竟将那妖邪之气都冲淡不少。

“寅时已过,天也快要亮了,想必璇玑与玉府已经杀了我要杀的人,不多叨扰,我就走了。”

方淮微微拱手,“多谢你前些日子对李慕的照顾,好走。”

话音落地,就见二十四盏灯笼被二十四位美姬持着,她们如同一群鬼魅,纵身就入了黑暗。

徐谨也隐入黑暗。

只有那些灯笼,依旧亮着,亮着,像是能亮到人心里去。

乐音开道,公子杀人——而也许公子是不杀人的。

“他除了轻功什么也不会。”

叶天歌从方淮身后走出来,不禁茫然地问:“啊?那他是怎么……”

“他能为杀手榜第一,是因为他拥有太多愿意为他杀人的女人,如乐姬璇玑与玉府,再如他身后的二十四位掌灯人,这些女人都可称得上是高手,本来也可在武林上一展威名,却甘愿为他枯守暗夜,甘愿替他染得满手血腥。”

“这……”

“雪花楼是一代一代传下来的,徐谨是第三十四代楼主,每代楼主都是自小就开始培养,与之一同培养的,另有一百零八位美人,如同苗疆喂蛊之法,叫彼彼此竞争,最终留下四十八人。而每代楼主皆精习摄魂与御女之术,遂是将这四十八人都牢牢擎握手中。”

“就没有反叛者么?”

“自然有……”方淮的声音忽然涩哑暗沉,“总有人不甘被控制一生的。”

“于是呢?”

方淮想起来那个夜里,那张慌张而欣喜的人脸,想起她捧着那本秘籍对他道:“公子,我们逃出来了!”

她悦耳的声音恍若黄莺的鸣叫,动听无比,而他口齿僵硬,吐出令人绝望的话语。

“我从一开始就是骗你。”

将秘籍收入怀里,他冷冽开口:“所有的温柔都是假装,你只是一枚棋子。”

他亲眼见证那张欢欣雀跃的脸大惊失色,亲眼见证她变成毫无灵气的她。

随后徐谨带着一众女侍出现,将她囚入地牢。

再后来怎么样,他也是不知了。只偶尔听徐谨提起过两句“绝望而死”,“并不愤恨”,心中也曾泛起几分涟漪,终究湮灭于时间洪流。

而此刻听叶天歌问起,方淮笑了笑,“大如意教的摄魂之术缺了几页,遂是我修*如意教的摄魂之术时曾遇上瓶颈。而与大如意教的摄魂之术同出一脉的正是雪花楼的摄魂术,我当即便想去雪花楼里寻了来参透一二。”

“摄魂术既是楼主的传承,自然是不能求得,敲我见到这位反叛的她,于是便利用了她的感情,以带她离开相诱使她为我偷来了摄魂术的秘籍。”

“我得到秘籍之后便说出了真相,正在这时,徐谨发觉秘籍失窃追寻而来。她被关了起来,后来或是自杀,或是被虐待致死,总归是死了……”

方淮说完,看了看沉默的叶天歌,不由叹了口气,他道:“小天,我的确不是个好人,你若想离开……”

叶天歌却笑了,“只怪她自己看不清你是真心还是假意,又能怪谁?你待我是真心实意,我又不是看不出来,我为什么要离开,嗯?”

夜里的风是有些凉,方淮的心里却像是扎进了一股暖流一般,他恍地一笑,眼光流转里尽是柔情,“小天,”他这样喊着,“此生有你……”

叶天歌打断他即将出口的告白,“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与那劳什子的楼主到底是什么样的过去。”

旖旎气氛再次破碎。

“追寻秘籍之时,徐谨看见了我,对我动了心思。左右我当时亦是无谓,就陪了他一段时间,后来我与他有一些分歧,大吵了一架,他将那摄魂术秘籍予了我作赔礼,我们也就此一刀两断。”

叶天歌斜睨他,“他对你分明还有情!”

方淮故作茫然:“他不是说更喜欢你么?”

“傻子都知道他是故意做样子的,你这么精于人心,怎么会不知道?”叶天歌哼哼,“阿淮你真是个混蛋。”

方淮叹了一口气,“小天,你是不是觉得那些女人的一生都被绑缚,特别可怜?”

方淮的语气太过悲凉,叫叶天歌起了几分莫名的情绪,他反问道:“难道不是么?”

“若说那些女人的一生都被绑缚,特别可怜,那么徐谨的一生又何曾不是被绑缚的呢?”

他本来是不会同叶天歌在一起的,他曾经与人两情相悦,只是他身上背负的往事不能说出,而徐谨身陷泥沼而无法脱出。

他的拒不开口使徐谨无法信任,而徐谨也没有办法处理好那群女人——他算得上是那群女人的统一情敌。

只是都过去了。

“那么,他也是个可怜人?”

“不,他并不可怜。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他既然甘愿被绑缚,就怨不得谁。”

“所以那些女人不曾可怜,徐谨不曾可怜。他们互相缠绕彼此的一生,而这些是与我无关的。”

方淮拥住叶天歌,两个人的温度便在微凉的夜里交换。

“小东西,我要的,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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