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位份（一）
明天顺八年，年仅十八岁的太子朱见深登基，称号宪宗，改年号为成化，定第二年为成化元年。
遵先帝遗诏，废除嫔妃殉葬之制。尊皇后钱氏为皇太后，移居坤宁宫。贵妃周氏为太后，移居慈宁宫。宸妃万氏为太妃，与皇太后同居坤宁宫。至于其他妃嫔，先帝遗诏中并未提及，或是到内城的佛寺清修，或是为先帝守陵，其余的，便留在了宫中。
当年轻的皇帝端坐在纯金打造的龙座上，望着匍匐在脚下的百官，听着那一声声震耳欲聋的万岁时。御花园中，却有两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悠然的踱步。
琼华穿着一身粉色的衫子，俏丽中不失几分娇柔。她本是个极美的女子，柔弱的身姿，让人望而生怜。
琼华走着走着，忽然间似乎看到了什么，快步上前，从花圃中摘下一朵开得艳丽的扶桑。花色娇艳欲滴，如同女子姣好的容颜。
见到这一幕，雪岚也不禁微微一笑。到底是碧玉年华的女子，难免有小女儿家的心性。琼华如此，她也不例外。
难得今日的好天气，她与琼华相邀来御花园散步。算起来，这还是头一次。
晚晴和芬娆静静的跟在二人身后，一步不落。
这满园的花草，散发着生机勃勃之气，让人看后也不觉精神一振。晚晴见雪岚面带微笑，也跟着高兴了起来，自从那日从宸妃寝宫回来后，雪岚便闷闷不乐，神色黯然。今日出来走走，倒是一改平日的颓然之气，整个人也开始有了精神。
琼华摆弄着手中的扶桑花，看似玩笑的说道：“今日是皇上登基的日子，姐姐猜猜，玉怡夫人现在在做什么？”
“妹妹这么问，便是心中有了想法，何不直接说出来给姐姐听听。”
琼华一笑：“姐姐当真是蕙质兰心，妹妹又如何敢在姐姐面前卖弄。皇上登基，免不了要冷落后宫一段时日，倒是可惜了这满园的花儿。开得如此娇艳，却无人观赏。”
雪岚道：“开得再美的花，斗的不过是一个长久罢了。”
“姐姐说的不错，若想长久，便要在这御花园中有它的一席之地。只有品凭借这一方土壤的滋养，才能生生不息，即便凋零，到了来年，还能再开出同样美丽的花。想必玉怡夫人，此刻也在筹谋这一席之地。”
“如今皇上登基，择定封号也是朝夕之事。如此看来，妹妹已经有了打算。”
琼华忽然间跪了下来，雪岚一愣，连忙将她扶起：“好端端的，妹妹这是做什么？”
然而琼华却不肯起来：“妹妹有一席话，倘若姐姐不听妹妹说完，妹妹就长跪不起。”
雪岚不禁皱眉，看她神色认真，似乎真有什么要紧的话要说。于是雪岚也不急着让她起来，而是点点头，说道：“这里没有外人，有什么话，妹妹但说无妨。”
琼华闻言，开口道：“妹妹自知身份地位，只求分得皇上的一丝雨露，并不敢与姐姐相争。姐姐深得皇上宠爱，妹妹愿助姐姐坐上皇后之位，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雪岚沉默，母后，也就是如今的皇太后，也曾对她说过同样的话。
只是她当真志不在此，从前是这样，现在也是如此。她只愿留在这深宫中，宁静的度过一生。这一点，从未改变过。
见她不说话，琼华又开口说道：“姐姐不说话，可是嫌妹妹愚钝？”
雪岚将她扶起：“位份之事，又岂是你我可以决定的？玉怡夫人的母家在朝中势力不容忽视，皇上难免会有所顾及，倒不如先静观其变，贸然出手，恐怕会弄巧成拙。”
琼华皱眉：“妹妹担心的正是如此，一旦她的位份盖过姐姐，到时再想办法，便会难上加难。”
“位份定下不过是这一两日的事，相信皇上心中已有定夺，又岂是你我能轻易改变的。妹妹还是先回宫等候消息，到时再令作打算吧。”
琼华想了想，也不再坚持：“是妹妹莽撞了，还是姐姐顾虑周全。”
雪岚道：“和妹妹在园中逛了这么久，要看着就到了正午了。午后的日头毒得很，姐姐就先回了，妹妹也早些回去吧。”
琼华也不挽留：“姐姐慢走。”
晚晴立刻上前，扶着雪岚，朝慕华宛的方向而去。
等到离开了御花园后，晚晴才开口说道：“琼华夫人方才的话，主子觉得是真是假？”
雪岚道：“真又如何？假又如何？她这么做无非是以退为进，只是在后宫中争权夺位，向来不是我想做的。”
晚晴明白，主子是不屑与她人相争，只是这后宫之中，不争便只会任人鱼肉。不够主子方才的决断也不错，以不变应万变。想到这里，晚晴开口道：“奴婢听说，皇上登基，西平郡王也一同返京了。”
雪岚沉默不语，西平郡王是玉怡的叔父，原本驻守在西边，这次也应召回京。西边安定，全都系于玉怡叔父一人身上，皇上掌大业，自然不能不拉拢这些有功之臣。如此一来，结果也是可想而知，难怪今日琼华会有此举动，想必也是一早便知道了消息。
晚晴犹豫了一下，又开口说道：“奴婢还听说了一件事。”
雪岚问道：“何事？”
“宝儿死了......”
“为何会这样？”雪岚记得，当日韩印一事，宝儿与惠儿一同被皇后罚入了浣衣局。宝儿是玉怡的陪嫁丫鬟，即便受罚，也断不会丧命。
晚清道：“奴婢只知道宝儿是干活时无意滑入井中淹死的。”
“偌大的浣衣局，难道就没有一人及时发现吗？”
“去通知其他人正是惠儿，只是他们赶到时宝儿已经死了。当然在井边干活的，也只有她们两人。奴婢还听说，如今惠儿去了金露宛，在玉怡夫人身边伺候。”
“你想说什么？”
“惠儿毕竟在主子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主子说会不会......”
雪岚沉默，宫中人心难测，就像她从未想过惠儿会与他人合谋来陷害自己一样。世事变迁，人心亦是变化无常，她又如何能说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