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暗流（二）
她怎么来了？于雪心中虽有疑问，但表面上还是笑脸相迎：“妹妹怎么也跟着来了？”
惠儿欠了欠身：“奴婢参见琼华夫人。”
芬娆也是如此：“奴婢参见雪岚夫人。”
于雪与林紫琼同时抬手，道了“免礼”，林紫琼随即说道：“妹妹今日本想同姐姐好好叙叙，不料姐姐却提前离开了。妹妹担心姐姐的身子，不放心才特地赶过来看看。”
“妹妹有心了。许是屋里太闷了，现在出来透了透气，感觉也好多了。”
“姐姐也觉得方才的气氛压抑难耐吗？”
于雪微微一笑，反问道：“难道妹妹是这么觉得的？”
林紫琼沉默了一下，正色道：“方才玉怡以姐姐自居，可在妹妹心中，却只有一个姐姐。”
于雪本就猜到她定有来意，心中也隐约猜到了几分，但却开口问道：“妹妹说这话是何意？姐姐可当真是糊涂了。”
林紫琼索性直接道：“姐姐面前，妹妹就不绕弯子了。方才席间，玉怡夫人以主位自居，显然是对皇后之位有所图谋。不过妹妹心里觉得，姐姐才是皇后的最佳人选，妹妹愿尊姐姐为后。只要姐姐不弃，妹妹随时可供姐姐差遣。”
“妹妹这么说，实在是高估我了。且不说我本无心于皇后之位，即便是有心，册封之事，也是凭殿下一人之意。”
林紫琼却不死心：“这些年，殿下如何对姐姐，妹妹都看在眼里。可惜妹妹福薄，不能与姐姐相提并论。倘若姐姐不嫌弃，妹妹愿助姐姐一臂之力。妹妹别无他求，只要在这后宫之中有一席安生之所就够了。”
听了她的话，于雪没有再开口，而是陷入了沉默之中。然而惠儿却在这时说道：“太好了，有夫人的相助，再加上殿下的宠爱，主子定能被封为皇后。”
于雪脸色一沉，斥责道：“没规矩，怎么能在主子面前这么说话。”
惠儿立刻低下头，不再说话。
林紫琼见状，说道：“姐姐不用责怪她，惠儿姑娘说的也是实话。”
于雪摇了摇头：“妹妹别为她说话，都是姐姐平日里管教不当，才让她这般口无遮拦。富贵荣华皆有定数，惠儿不明白这个道理，才出言不逊，而妹妹是个聪明人，自然会懂得，凡事不能强求。”
林紫琼一愣，眼中的光芒顿时沉淀了下来。神色中有些许失落，但还是点了点头，说道：“姐姐说得不错，那么妹妹就先告辞了。”
于雪也不阻止：“妹妹慢走，改日再去探望妹妹。”
林紫琼点点头，转过身，当真就这样离去了。
芬娆皱了皱眉，站在原地犹豫了片刻，似乎还有些不甘，但最终还是快步跟了过去。
“走吧，我们也快回去。”于雪说着，注视着林紫琼的身影，不禁叹了口气。为何紫琼和惠儿都想着让她为后，可偏偏她自己，对这个位置毫无渴求。她想要的，只是朱见深登基为帝，这样她便可以为父亲平反，这才是她入宫，唯一的目的。
她的父亲于谦，本是朝中的一品重臣。天顺元年，被忠国公石亨等人诬陷入狱，最终以意欲谋逆外藩的欲加之罪定罪，斩杀于崇文门外，于氏一族也全部被流放。于雪原本也同家人一样，只是在流放前夜，在牢房中与朱见深达成了一个交易：她助他登上皇位，他为她父亲平反。
于雪自幼便被父亲称赞为智谋过人，只可惜身为女子，否则定能做出一番大事。
八岁那年，于谦外出巡视而归，等到归期，家人立刻杀鸡打酒，准备迎接于谦的回来。然而于雪却说，父亲要三日后才能回来。家人顿觉诧异，问及缘由，于雪道，这几日都是大雨倾盆，西郊的山路必被泥土冲毁，西郊是父亲回来的必经之地，所以要耽误些时日了。后来果然同于雪预料的一样，于谦在三日后的正午才回到府中。
就这样，于雪以雪岚夫人的身份留在了东宫，居住在慕华宛中。朱见深虽常来，但二人却并无夫妻之实。父亲的冤屈一旦得以昭雪，她便可以离开皇宫，过回寻常百姓的生活。
宫中虽富贵，但与自由而言，也显得微不足道。于雪呆在这里越久，便更加坚定了要离开的想法，心中对为父亲平凡的渴望又更深了一分。对于谦的处置，是英宗的亲令。朝中曾有人提起过于谦的冤屈，却被英宗当场斥责，并罚俸三年官降一级，从此再无人敢在英宗面前提及于谦二字。所以于雪必须耐心的等下去，等到朱见深称帝后，便不会再有阻拦。
“主子，琼华夫人虽无家世，但多一个帮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主子若与她连成一线，即便不成事，也会多一分安全。”
“说的不错，可是你可有想过，一旦我同琼华联手，便是公然与玉怡也敌。玉怡与我之间，本无太大仇怨，何须如此。”于雪在心底说了接下来的话，“况且，再过不久，我便会离开这里。”
于雪有直觉，英宗的病，拖不了多久了。
惠儿恍然大悟：“还是主子英明，没有答应琼华夫人，否则岂不是引祸上身。”
“你啊，还是改不了口无遮拦的毛病，方才竟然自作主张回了琼华的话，还好她不与你计较。宫中不同于寻常的地方，你这毛病若不改，迟早有一日要闯出祸来。”
惠儿吐吐舌头，小声低估了一句：“正是因为是琼华夫人，奴婢才敢感说话。”
谁知一听她这话，于雪立刻怒斥道：“荒唐，琼华再怎么说也是夫人，是你的主子，你如何敢轻视她。”
惠儿一听，也被吓了一跳，立刻跪在地方：“奴婢知错，奴婢知错。”于雪向来待人温和，何尝发过这样大的气。惠儿本有些有恃无恐，但一时间却变得胆战心惊起来。
“看来不对你有所惩戒，你是不会放在心上了。那就扣你半月的奉碌，再罚你打扫庭院三日。”
要换做平时，惠儿定会开口求饶，求主子免除罪责。主子心底善良，对下人们极好，向来也是最好说话的人。只是今日，惠儿却不敢再多说一句祈求的话，只是磕了个头，恭敬道：“谢主子恩典，奴婢甘愿受罚。”
“起来吧，这里不是慕华宛，让人看了非落下口实不可。”
惠儿连忙应声，站起来同于雪一同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