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都是他啊
“洛居正,你说还是不说!”李太后坐在一众人之前,狠狠指着卧在地上行刑的洛居正审问着她,尖尖的护甲却有着令人难以察觉的颤抖。
挽今心下有些明了,洛居正的父亲洛同怅原先身为曾经隆庆帝也就是挽今祖父时期的第一宰相,当时洛居正的父亲也是非常年轻,就如同哥哥般含辛茹苦呕心沥血教导幼小的隆庆帝,可言辞方法都太过于强硬。隆庆帝深惧其功高盖主,对洛同怅怨愤多年。可怜洛宰相兢兢业业扶持大邑半生,竟只待其一死便开棺戮尸的下场!
而隆庆帝自小贪恋美色,十四岁便有了挽今的父亲。但可惜他可能是荒淫无度早早耗尽的身体所以死得很早。打压了洛氏一族后没多少年就他便驾鹤西去,轮到挽今的父亲继位。所以挽今有时候心想过,洛居正要是真正算起来应该是与她的父亲同辈。要不是她爷爷生她爹生的极早,她爹又生她生的极早,现在的洛居正估摸着就是她爹的年纪辈分。每每挽今这想法一出现,都不禁令她心中一阵恶寒。
而挽今的父亲即位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为洛宰相的冤案拨乱反正,可惜那个时候洛家早已家破人亡,原先的汉中老家也已成废墟。但挽今的父亲拨乱反正的作风却让朝堂一改原先萎靡不振的作风,甚至还让许多人看见了大邑中兴的希望。只可惜后来他却并没有坚持到最后。
虽然挽今的父亲是为洛居正的父亲沉冤昭雪了,但洛家早已被隆庆帝搞得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所以可能还有人会怀疑洛家的子嗣后代会不会伺机报复。这也是挽今的父亲当初没有刻意派人去寻洛家后代补偿的原因。
作为一个帝王,其实这已经是仁至义尽到极点了。真正冷血的帝王一方面要拨乱反正洛家的冤案鼓舞朝堂的士气,另一方面定是要暗中派人追寻到洛家后代的下落彻底斩草除根以防其肆意报复,永绝后患。
洛居正是个聪明人,这个道理他当然懂,所以这也是他入朝为官时没有说明自己身世的原因。但他也没有去刻意隐瞒,像挽今稍用心一查便能查到,毕竟这是他人生最初的骄傲,他曾经有那样一个顶天立地的父亲。
如今洛居正东窗事发,莫名的闯入社稷殿毁了大邑整整十九代皇帝的灵牌,摆明了是想犯上作乱、报复大邑的。但若是他这样单枪匹马也难保让人信服,所以才有了李太后现在对洛居正刑讯逼供的一幕。可能李太后也是气极了,毕竟是被自己最爱最宠信的人背叛,所以才会在这种本该是佛门清净之地动用刑罚。
而洛居正则是什么话也没说,闷哼一声,双手紧紧握成拳,咬紧牙关任由那重重的廷杖落在他身上,俊脸早已毫无人色,自他腿边而下的浅浅血流几乎快汇到了挽今的脚下。
挽今不知为何,心里直觉针扎的疼,他如今遭受的这一切全都是因为她,若不是他挺身而出替她挡去这些,如今那个趴在地上连半条命都不到苟延残喘的人就应该是她啊,再这样打下去洛居正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当场打死!
挽今再也看不下去,拨开眼前的人就想冲上去阻止行刑的人……
斜刺里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现,一把攥住挽今的手腕就往人群外拖。
挽今不断挣扎无果,那人将挽今拖出后便松了手,挽今甩开他狠狠瞪了眼眼前的戚洛,怒道:“别拦着我!”说着就要转身回人群。
“你疯了吧你。”戚洛拽住她,扳过她的肩膀,也朝她呵斥道。
“你才疯了呢,走开!”挽今说着便要再次甩开他的手,奈何戚洛的手和烙铁似的按着她的肩膀不放。
“你、你真是……”戚洛拿她没办法,看了眼周围有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便将挽今拽到刑场一面不引人瞩目的墙角。
果然有其主必有其仆!挽今懒得与他废话,狠狠的想挣脱开他的束缚。
“你给我冷静点!”戚洛压低声音蹙眉,神情是难得的严肃。“金隼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和我说清楚了,你现在最好带着这里装成个什么都不知情的人,别给我惹是生非!”
惹是生非?
挽今简直不敢相信他所说的,不自觉的提高了嗓音与他道:“要是你从金隼的口中知道全部的事情,便应该知晓洛居正他是在替我受罪!”
“我知道。”戚洛淡淡道。
挽今神色一紧。
他眸如深潭,一瞬不瞬的锁着她现在的这个样子。发丝凌乱,衣衫不整。瞥了眼她的衣摆,竟是连鞋都没有穿。
他的眸子又深了几分,紧紧的锁着挽今的眸子道:“殿下,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
闻言,挽今一愣。戚洛很少叫挽今殿下,他向来喜欢直呼她的名字,除非是在他怒极或是极冷静的情况下。
“你应该明白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如今还不是时候,万事并未具备齐全,你本就不应该与二长老打赌,冒这个险!”戚洛满脸的沉重。
挽今已经顾不得这么多,身旁那一声声棍棒猛击肉体的声音传来,她觉得多呆下去一刻也是百蚁噬心的煎熬:“好,就算是我鲁莽,但现在洛居正生死攸关,他是我们的盟友,我们不应该帮他吗?”挽今迅速转念一想,赶紧对戚洛道:“要不你现在马上派悄悄安插混在此次护送护国寺队伍中的手下,叫他们立刻包围刑场。现在刑场这里还只是一些大臣与护卫的僧人,说不定还可以先擒了李太后再说。”
说不定?再说?这还真不像是她的风格。
戚洛唇角微勾,看着她,那眼神就像是她刚刚讲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似的。
挽今知他心里定是不同意,也懒得与他再说,转身想先去拦下行刑的人。
“你给我回来!”戚洛真的是怒了,什么时候她变得如此不理智,这根本不像是她以往行事的风格!
“戚洛!”挽今也怒了,大声的朝他回吼道。这家伙简直和他属下一样有病!
“夏挽今,你给我一字一句听好了!”他烙铁般的手臂狠狠按着不停挣扎的挽今,“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我不行以你的头脑会没有想到。洛居正现在已经道出自己的身世,默认是他对大邑皇族怀恨在心所以毁了社稷殿的先皇灵牌,与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挽今冷笑这对上他的眸子:“你也明明知道洛居正与此事毫无关系,他分明是在代我受罪,他是我们的盟友,曾经帮了我们这么多次,我手上的第三块虎符还是他给我的,难道现如今发生了这种事情要坐视不理吗!”
戚洛没有再与挽今争辩,他缓缓指着人群中那个穿着绣锦鸡玄衣官服的人冷冷道:“那个人是礼部尚书金德凯。”然后修长的手指一偏,又指了指金德凯身边的另一个身着仙鹤玄衣官服的男子,冷冷道:“那是工部侍郎”,然后手指又抬起,指了指那身着孔雀玄衣官服的人,依旧是冷冷的口气:“那是兵部侍郎魏源河。”
挽今一震面色发白,这些都是洛居正的心腹……
“对,这些都是洛居正的心腹。”戚洛见她一点点冷静下来,也知道她明白了他的用意。“我往日认识的公主殿下,应该是明大理够狠心、够沉着、够果断,懂取舍的。你明明知道现在连洛居正最最看重的心腹都已明白洛居正此次已是犯了犯上作乱的重罪,早已无力回天、树倒猕松散。你口口声声说他是盟友,既然现在他已经完全没有利用价值,他就已经不再是我们的盟友……”
“而是应该撇清与他的所有关系是么。”挽今垂下眼眸,看不清神色,接着他的话道。
虽是对不起洛居正这人,但为了他复兴月长的大局为重,戚洛也只能闭眼一声长叹:“对。”
挽今也静了下来。戚洛说得没错,她不是没想到,如今最理智正确的方法便是将洛居正视为弃子,弃他与不顾也免得惹祸上身……
那日在天牢中的他,笑如春山,眼波暗转,说不出的雍容闲雅。缓缓抚上她的脸,话语间满是淡淡的自信,“就算你赢了,也只能嫁给我。别无选择。”
那夜的月影婆娑,草木森森。他伸出手将她小心翼翼的拥入自己的怀中,就如同拥着这世间最珍贵易碎的宝物,墨色的眸子里满是溢出柔情。
那天夏府的他得知她服了化阳药,满目盛怒,举起握在掌心的蜜蜡虎符,顺手就狠狠摔了个粉碎,“你费尽心思、步步为营,纵横联盟,最后还不惜牺牲自己的身体,就是为了这么一个东西吗?”
“你知道吗……”那日的阳光璀璨,他的眼中却是化不开的无奈,将下巴抵在她头顶,细细磨搓,闻着她淡淡的发香,缓缓闭上了眼:“有时候我宁愿你笨一点,不要想的那么多。”
……
……
都是他,都是他啊。
挽今的眸子不自觉的染上了层层氤氲。那个陪她从初入官场的步步为营走到现在的人,都是他啊……
洛居正,你到底要让我亏欠你到哪种地步,亏欠到哪种地步你才肯真正甘心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