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与洛大人的意外决裂
“咔擦”虎符应声而断。
洛居正快步离开,这个地方,他一刻也不想呆下去。
“小姐……”幼仪小声的唤道。刚刚洛大人怒火滔天的样儿,她吓得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出。
挽今走到门旁,缓缓蹲下。看着碎裂成好几块的虎符在耀眼的阳光下继续散发着柔和的暖光,忽的眼眶一热。
她从怀中掏出纯白的丝绸手帕,低头将四分五裂的蜜蜡碎片一块一块的收紧帕子,仔仔细细的包好。
原来还是有人这么在乎她的……在乎她的感受,在乎她在这污浊不堪的道路上,不要失去最初的自我……
他越恼,便是越在乎她。洛居正……她凉薄已久的心忽然生出一丝感动。
其实这也不算什么事,于他并没有什么伤及利益的事。可是就是为了这件事,他宁愿与她决裂,摔了这虎符断了她与他的后路。
“小姐……”幼仪一时间不知道挽今心里在想些什么。小姐费尽千幸万苦找齐虎符,就这么被洛大人摔了,她心里想必一定是难过极了吧……
唉……
挽今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心在这一刻格外宁静,竟然一点也难过不起来,一点也生气不起来。她这是怎么了?
眼前依稀又浮现出洛居正那惨淡的笑。
“你费尽心思、步步为营,纵横联盟,最后还不惜牺牲自己的身体,就是为了这么一个东西吗?”
“我一直以为你会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东西是最重要的。”
挽今垂下眼,密密的羽睫遮住了她的眼,映出淡淡的阴影。
洛居正好像点醒了被她忽略良久的事……
什么是最重要的,她好像真的不知道。她从来没有想过,只是想一条路走到黑,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其实有得必有失,在得到的途中必定会失去,可她又知道什么是她最重要的,什么是她宁愿得不到她所想要的,也不愿失去的呢?
她好像真的从来都没有想过。
挽今将虎符包好,放在了书桌旁的柜子里,便唤幼仪来给她更衣。她真的很累了……
*
白天一天不到发生了这么多事,挽今实在精疲力尽。她睡了一个下午,才稍稍恢复些精神。
窗外早已是夕阳西下,挽今刚想起身,忽然身体一顿。一种酥麻的感觉自脊柱荡漾开来,很奇妙,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儿。可能是金丝引起作用了,挽今暗想。
既然金丝引可以重组人的经络,那么师父将金丝引打入她的体中,她曾经被废的武功内力会不会恢复呢?估计她还是要去翻一下古籍去找找到底普通人被打入了金丝引会发生些什么。
师父啊……我为你付出了这么多,你却连瞧都不瞧。究竟我在你心里,到底是怎么的……
不对,挽今苦笑。师父已经将她逐出师门。她与他之间本来就只有师徒的关系,现在她被逐出师门,竟是成了陌路人了……
幼仪问挽今是否需要用膳,挽今只觉得没胃口,便叫她下去了。
她穿戴好常服,便唤来金隼将手帕包起的破损虎符交给戚洛。她实在拿着破虎符没办法,边让金穗问问身为大长老的戚洛,或许他可能有什么法子。
“主子……”金隼欲言又止。
挽今扬眉“说。”
“洛大人来时带了些草药,本来是给主子调理身体的。不知主子打算怎么办?”
洛居正……不说还好,一想起他,挽今着实有点头痛。他走的时候好像真的很生气很生气很生气很生气很生气很生气呢……
这事是她不好,骗了他。可是他胡乱吃她豆腐在先啊……这也总不能说是她的错吧……
挽今挥挥手让金隼先退下,慢步回到自己的书桌前坐下。算了,毕竟她也有错,改日去他府上登门道歉吧。
天色渐渐晚了。
挽今本身就不喜太过刺眼的亮光,所以房间的帘布一般都是放下的。此时室内已是暗沉一片,她从窗前的木盒子里取出打火石,将烛台的烛火点亮。
一抹橘黄色的亮光摇曳在漆黑的房间,挽今静静的看着,仿佛被这亮光深深吸引。
黑夜里的亮光啊,虽然微弱,却仍固执的在拼命的发光发热,不可笑吗?即使它能照亮一个房间,可是,它能照亮整个天下吗?
挽今贴近了这抹亮光。她细细的看着,幽亮的烛火倒映在她清澈的眼眸,将她的脸部轮廓照耀的极其柔和。她缓缓垂下眼睫,静静的感受着它带来的光和热。
她要做太阳,照耀起整个大邑王超,照耀起整个九州天下的太阳。为了娘,为了自己,也为了天下。
铁马金戈空自辉煌,誓把乱世化呈吉。尘埃落地不再流浪,愿世间永无战场。
这战火纷飞的乱世,也是该结束了。
她就是乱世活生生的牺牲者,一切真的已经够了。
挽今也不知道怎么了,今天忽然感慨起来。或许是洛居正那破釜沉舟的一摔真的摔醒了她。她不应该仅仅局限于夺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为娘也为自己报仇,她真的应该什么是最重要的。如果只为报仇而报仇,成为一具因复仇而活的行尸走肉的话,那娘该会有多失望啊,想必她也不会希望她如此吧。
挽今笑了笑,点亮了所有蜡烛,坐回了自己的书桌。继续翻看着之前没看完的册子。
噼噼啪啪。未燃尽的蜡烛爆出轻微的火花,除此之外四周寂静一片。其实挽今很喜欢这种感觉,因为此刻她的心会极为宁静平和,那些凡俗的是是非非仿佛都与她无关。但……无疑也会很寂寞。
不得不说,她爹夏阶做了那么多年的内阁首辅,人脉遍及全国各地,消息来的也极是灵通。可消息归消息,她总感觉夏阶可直接差遣调配的手下对他这么一个曾身居朝廷一品的大臣来说还是着实少了很多。
屋外响起敲门声。
“进来。”挽今唤道。
金隼步入门内。她抬眼看向他:“什么事?”
“主子……”金隼好像想说什么,又有些担心,不知该不该说。
挽今无奈的放下手中的册子,以手抚额:“金隼,你的性子什么时候变的这么扭扭捏捏了。你不用担心,你家主子现在好得很,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你有什么事情赶紧一口气给我讲完了!”
“主子,烟祭司来了。”
烟祭司?
挽今叹气。好不容易能静一静,她如今不想见有关冉云的任何人。但烟祭司这么晚来,想必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或许是师父还有什么话要对她说吧……
“把烟祭司请到摘星阁。”她对金隼说道,终归还是见了她。
金隼领命,正打算出去传话。
“等等。”挽今忽然出声,他往外迈出的脚步瞬时一顿。
挽今望着金隼,缓缓道:“景王府来信了。过几日李太后的生辰宴会,景王府一家都会来参加,包括纤歌。”她特意把纤歌单独列出来,想看看他的反应。
金隼没有说话,只是略微敛了眉目。
挽今紧紧盯着他,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变化:“金隼,你不觉的你最近有些不一样了吗?”
“有吗?”他笑笑。
挽今仍是紧紧盯着他:“你不觉得自从那次纤歌来了之后,你又重新开始回到从前的模样了吗?”纤歌没来之前,金隼是跳脱非常,总爱插科打诨、斤斤计较抠门的要死、视金钱如生命的。现在他的性子愈发内敛,又似乎回到了从前在景王府的样子。
最初的金隼内敛沉着、喜静、远离热闹喧哗,又不爱说话。一心只想在挽今身边练好武艺,将来有一天复兴月长。他的性子很闷、生活也很单调,纤歌每次都围在他身边喊他金木头。
那时的金隼视古灵精怪、又爱天天捉弄、吵得他不得安宁的纤歌如洪水猛兽。可怜呆的像跟木头的他在勤练武功的同时还要日日夜夜想着各种方法逃离刘纤歌的魔爪……
回忆起曾经的年少懵懂,金隼脸上不自觉的升起柔和的笑。
“现在,你后悔吗?”挽今叹了口气。
后悔又怎样,不后悔又怎样。这种事,不管当初做何决定,现在,都是会后悔的。人活一世,不过就是患得患失,他早已看透。
“主子,这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不管我后不后悔,只要她最后是快乐的,我都无所谓。”说完,金隼便退下了。
金隼,你知道吗,纤歌现在过得不好,一点都不好。你会后悔,等过几天纤歌来了长安,你便会为你当初做下的决定而痛不欲生。
等吧。挽今又叹了一口气,提步向摘星阁走去。
今晚摘星阁的风依旧凛冽。
挽今默默的将领子拢紧。看了眼脚下宵禁中一片寂静的长安城,她坐到木凳上,拿起茶壶,将青瓷杯中的茶斟满。
透过袅袅的茗香,眼前的烟祭司款款而来。
黑夜中的她一袭白衫,风吹的她衣袍翻飞,好似白云中的仙子破空而来。
而事实上,她的确是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