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祭品
看到素萧和璃茉出来守在湖边的西风馆弟子们便立刻点燃火把。明艳的火光将湖面照亮，璃茉在人群中寻找安枫，只是安枫穿着的也是白色的衣服，并不容易找到。也就放弃了，毕竟素萧已经说过不会为难他们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只是等会好像会有人偷袭，安枫前辈也不知道能不能保护好自已。西月带着画眉面具在湖边的西边，他并没有换衣服还是一身火红的纱衣，在这样明黄的火光里看上去非常温暖。
而在东南角的大鼎那边燕广陵一身墨绿色长衫，戴着青色雨燕的面具。他似乎正在考虑着什么，看上去很沉静，就是怎么样都找不到安枫。
“四月月辉祭祀开始！”素萧注入了内力的声音浑厚而威严的响彻每个人的耳际。
站在火鼎周围的人用火把将通往祭台银线点燃，那线上面因该抹了某种香油一点就着。四面八方的火顺着线如同一条条火蛇一般汇聚在祭台。祭台的周围燃起几尺高火圈。
璃茉抬头此时的天空太阳已经只剩最后的几缕光辉，此时月华大胜。银色的光辉落在大地上，湖面随处可见的火光，银色的月华，金色的火光碧蓝的湖水，没有任何杂质的纯白，璃茉被震撼到。
湖边的弟子拿出牛角号角，一瞬间壮阔的声音响彻湖面。素萧一甩衣袖踩着火蛇往上走，璃茉便离他几步跟上。号角一直有节律的吹，突然生出一股豪情来，又肃穆又圣洁。
那火一直静静的燃烧着，空气中有些檀香的味道。闻着叫人十分沉静，他用内力隔开火力。虽然看上去是踩着火在往上走，实际上他只是在凌空迈步。碧湖在他的脚下，月华落在他的肩上心无旁骛。
这场祭祀，素萧是主祭司璃茉辅助。所以登上祭台之后素萧先唱祭词，素萧站在祭品左上方。巨大的月轮悬挂在祭品身后，那冰冷的光落到人的身上，似乎可以洗涤一切心灵的污秽。
素萧戴着华丽繁复的鹿角面具，清澈的内力流淌在他的周身，乌黑的鸦羽泛着神秘的黑色冷光。他吐词清楚，声音不大却能让每一个人清楚的听到。那婉转的魂歌悲壮又悠扬，似乎可以浸润每一缕的空气，每一抹尘土。
主祭唱词，璃茉手持着一支黑羽和一支白色的鸽羽。他是根据祭词的节律行礼，祭台下的人跟着璃茉行大礼。璃茉是根据往年祭祀清水宫先祖的大礼来行的。基本是他念一段璃茉就三跪九扣每一跪都异常虔诚，每一跪都承载着无数的希望和美好的夙愿。
素萧唱完最后一句便将手中的羊皮放入正前方的火鼎焚烧完。璃茉站起来将两只羽毛插入香炉之中。托着银制的托盘退到一边，托盘上放着一只玉碗，里面空空如也璃茉不知道是用来装什么的。
素萧着黑色羽衣，在月轮下平地起舞。他如同林间一只活泼的鹿，在这毫无杂质的月光下跳跃，美丽高贵又圣洁。他微微仰着脖子舞步轻盈，踮起脚尖柔软的旋转。身体划出漂亮的弧线，衣袂翻飞仿佛忘记了一切的烦恼。他是一只在林间穿行的鹿，是受到神明祝福的，他摆出各种各样的姿态或灵动或雀跃。
从一只出生懵懂的幼鹿，欢乐的穿越森林与溪流，对一切都充满好奇，是那样天真无邪。素萧把一头幼鹿的姿态展现得淋漓尽致。然后是长大了的雄鹿，作为鹿族的首领展现出健康与威严。
他仰首挺胸自信的巡视自已的领地，走过的地方散发着生命的蓬勃之气。他带领着群鹿寻找草原和泉水，躲避食肉动物的追捕。他是年轻的保护者，也为此而受伤。他既年轻又受人尊敬。
鹿的一生有多长呢？很快到了求偶的年纪，他是年轻又有魄力的雄鹿。一举一动都展现着年轻特有的美丽。他的舞步稳健，变得让人信任有安全感。
璃茉大为感叹，实在是太惟妙惟肖了。素萧这支舞跳得特别好看，让人入迷。
威风凛凛的雄鹿，坠入爱河的雄鹿。有了幼崽的雄鹿，老年迟暮的雄鹿。最后孤身一人迎接死亡的鹿。素萧的鹿角面具那个日月的挂坠不时的碰撞在一起发出清晰悦耳的声音。
素萧的舞不知道跳了多久，巨大的满月正在以看得到的速度靠近，漆黑的夜空中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漫天的繁星。如果星星可以说话，那这天空上所闪耀着的星辉，大概可以写出一部婉转又神秘的书吧。
素萧的舞以驯鹿之死的悲壮结尾，璃茉一怔有预感，很快就到了这次祭祀的*了。
璃茉觉得四周异常的安静，每个人的呼吸声都清楚的落到自已的耳朵里。仿佛一首奇异的曲子，高低起伏波澜壮阔，自已如同身处幻境之中。
素萧收起势来，从贡桌上取来一坛清酒。一掌拍开封泥，浓郁厚重的酒香迎面而来，光是闻着都很醉人的。璃茉虽然不懂酒却知道这就是极品的美酒了。
素萧提着坛子来到璃茉身边，往他手里托盘的玉碗倒一些。只是几滴而已，那香味熏得璃茉有些受不住。璃茉的身体对酒的抵抗力并不好。这个因该不会是给自已喝的吧？
素萧用眼神示意他端着托盘和他走，璃茉会意跟上。这个时候从他的角度来看月亮已经无限的接近那个作为祭品的少年了，从他那里看月亮就在少年的身后仿佛下一秒就会吞噬掉他一样。
璃茉终于明白，这个少年就是献给月神的祭品，心有些凉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大约已经猜测得到了，他以前无聊的时候看过一些关于祭祀方面的古书。
要献给神明的孩子必定是干净的少年或者少女。一般从受女娲之神宠爱的女子，但是也有用少年祭祀的。这样的少年在成为祭品之前必须吃斋三年，每日焚香沐浴，念经祷告。心境平和以求接近神得到和神明沟通的能力。
这样成为祭品的少年必须是夫母兄弟姐妹俱全的，年龄最好是十二到十八岁。面容姣好，身体要干净健康。成为一件极品的祭品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容易。祭品在成为祭品之前叫做玉子。
意思是君子如玉，静如处子。玉子在被选定之后就会被当做无与伦比的贵宾对待，好生养着。直到命运到来的那一天。
如今被绑在柱子上的这个少年大约十六岁左右，一袭素白的纱衣，身体修长五官清秀。在月光中显得异常干净和纯洁。完全没有刚刚见到的萎靡不振，倒是有一种看透之后的空灵与出尘。
素萧说得对，这个祭品本来就是漂亮的，他的漂亮没有任何的弱点与瑕疵。这是一种极善的心灵美。超越于时光之外，比这世界上最漂亮的羽衣都要亮眼的那无邪致净的灵魂。大约这对于九天之上不食人间烟火的神明来说也是无法替代的诱惑吧。
素萧的目光透过洁白的鹿角面具看着那个少年，并没有多余的情绪。倒是被紫藤花藤束缚的少年脸上有清浅的微笑。他比旁边绽放的紫藤花更清丽一些。
贡桌上有一把银制的小刀，这把刀是锥形的。两侧有两道小小的放血槽。小刀的末端是桐木做的把手。上面雕琢着几枝睡莲。尾端系着一块环形的镂空雕龙纹玉佩坠着墨绿色的流苏。
素萧双手拿起刀来，跪下对着祭品或者说对着祭品后面的巨大的月亮行大礼。璃茉把托盘举过头顶跟着跪下。祭台下的西风馆弟子也跟着跪下，古老旋律的号角声再次响起。那四周的火光照亮了半边天空。风划过璃茉的耳畔，吹动他手上带着的镯子上的小铃铛。
“叮……”这一切如同存在于梦境之中。璃茉突然有些分不清楚了，他就像陷入了一个古典却又十分悲伤的梦境里面。这个梦里面都有谁呢？他想细细探究却又无能为力了。明明答案就在眼前了，十分重要的答案，那个人要告诉自已的。曦月要告诉他的事情，他只觉得一阵头昏。
等他脑袋稍微清醒一些，抬起头来看时却被震撼到了。那少年的胸口插着那把银色的小刀，大片大片的鲜血染红了白色的衣衫。璃茉还闻得到那腥甜的血腥味。
那一朵朵在胸口绽放的如同一枝枝妖艳的芍药一般艳丽。璃茉立刻去看他的脸，他的眼睛柔顺的闭着，眉毛微微的锁着，嫣红的唇已然变得苍白。这个少年已经死了，他的表情是可以算得上比较平和的，似乎并没有痛苦。
璃茉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只是有些不舒服而已。这样年轻的少年，本来因该有更加美好的未来才是，如今为了这意义不明的祭祀就这样丢掉了自已的生命，难道不可悲不可叹吗？
可是自已的手也并不干净，自已也杀过人。自已也救不了这个少年，这一切都有什么意思？他本来不该死的。
祭祀依然正常举行，素萧端过璃茉托盘里的玉碗，把碗放在少年胸口的小刀下面。那刀柄还在滴滴答答的流血，把墨绿的流苏染成乌黑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