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一样的毛病

我天生患有一种绝症,虽然死不了, 却也治不好,为了我这病,家里面常年鸡飞狗跳。我妈还没到更年期却要每天早晨发一次飚:“你能不能快点,又迟到了!”我爸那急脾气就更不用说,早就在厨房把盘盘碗碗摔得叮叮当当了,要不是怕耽误时间,被摔得叮叮当当的肯定是我。我几乎每天都是在这两个人锣鼓喧天彩旗招展的欢送仪式之下,一手拎着衣服,一手拎着书包,嘴里叼着根香肠儿,冲到门口换鞋,一般到这个时候,距离打早自习的上课铃也就不到5分钟了。

其实我心里也着急,但是我没办法啊,说来惭愧,我有改不了的拖延症。

上学的时候,我几乎每天都迟到,从小学到高中——到了大学就不会了,大学时代我压根儿没上过第一节课。

话说回来,我虽然几乎天天迟到,但时间也不差太久,基本上打过铃60秒之内我都会张牙舞爪怒发冲冠的出现在教学楼里,因为我骑车的速度超快啊。曾经无数次,有熟人看见我在路上风驰电掣的神姿之后,都主动找到我妈,告诫道:“一定要让你们家尹策慢点骑车,太吓人了!”这时我妈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感慨一句:“要是早晨出门之前是这个速度就好了。”

我上高中那三年,成绩平平,相貌平平,一切都平平……但我却是能够被校长记住名字的学生之一,因为他每次抓迟到都能抓到我。

上学总迟到的学生,当然不是好学生,用我爸的话说,那肯定是既没有上进心也没有自尊心,但是有一个人是例外。

谁也想不到,像陈尘那样一个接近于完美的男神,竟然也喜欢迟到,可见人无完人这句话还是有道理的。

记不清第一次在上学路上碰到陈尘是什么时候了,大概就是高一开学不久的一个秋日早晨,当时我也是跟往常一样,蹬着我的动感单车飞一般的驶向学校,骑着骑着,身后竟然传来了一个人说话的声音,要知道,一般的凡夫俗子是根本没机会跟在我车后讲话的,那个离我特别近的男声确实把我吓得不轻,我还以为上帝显灵了呢。

那个男的说:“尹策,你骑这么快干嘛,我在后面狂追了两条街才赶上你。”我听见自己的名字,虎躯一震,随即哆哆嗦嗦的回头看,没有上帝的影子,只看见一个跟我一样正在拼了命蹬车的人。

我脚下动作不停,脸上却是惊奇无限:“陈尘?你怎么比我还晚啊?”

“啊,起晚了……”

“唉,我也是,赶紧骑吧!”

“已经来不及了,迟到一分钟跟十分钟也没多大差别,你还是慢点吧。”

“差别可大了去了!”

在迟到这件事上陈尘肯定没有我有经验,我毫不吝啬把自己的心法倾囊相授,“按照我们现在这个速度,肯定是打过铃30秒内到教室,而张老师呢,每天都是听到铃声再从办公室往教室走——大概需要2分钟左右,所以我们早点进教室,只要赶在张老师到教室之前进去,那就跟没迟到一样,一旦超过3分钟,那就是真的迟到了……”

陈尘被我精准的分析震慑到了,他用膜拜的目光看着我:“你摸得够仔细啊?”

“那是,我就这点特长……”

那是我们第一次在上学的路上偶遇,也是第一次一起上学迟到,就像我说的,那天我们快了一步,张老师到教室的时候,看到的是整整齐齐的全班同学。看见老师进门的一刻,我跟陈尘相视一笑,而后又各自看书,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可那一刻我居然厚颜无耻的体会到了惺惺相惜。

从那天起我也知道了一些关于陈尘的事情,他家住的跟我家不算远,我们俩上学的路线几乎是一致的,也是从那天起,我们在上学路上碰到的次数也就越来越多。日子久了,俩个人也就有了默契,每次路上碰到连话都不用讲,只要很自然的凑在一块儿,一起往学校狂踩单车就好。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跟陈尘就变成了“你们”,有时候迟到被张老师抓到,她会板着脸教训一句:“你们俩明天能不能早点?”就连校长看见我们都会念叨:“你们又迟到啊!”托陈尘的福,自从有了他作伴,迟到被抓都不用挨说了。

最夸张的一次,有天早晨我因为车钥匙找不到了,足足耽误了半个多小时才出门,那天我放弃了任何挣扎:想这一次不可能有任何的侥幸,也不可能有人给我做伴了,可等到了学校,竟然还是在车棚里碰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看到彼此的时候,我们俩都乐了,我说:“陈尘?!你今天也来这么晚啊?”

陈尘也是一副很意外的样子,“是呀,还以为你今天怎么也比我早呢,真是巧了。”

“我今天骑的特别慢,蹬吐血也来不及了。”

“呃,我也是……”

“赶紧的吧,一会早自习都下课了。”

“好,那你等我一下。”

既然如此巧合的遇见,我也不好意思一个人先往教室走,只能站在一旁等着陈尘。

从车棚出来,我们背着书包大大咧咧的在校园里晃悠,环顾四周,校园里空空荡荡的连一个人影都没有,走着走着,我心里隐隐的觉得这样有些不妥,我们俩这副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约好了一块儿来的呢。

我独自默默担忧,却不好意思把心里想的事情跟陈尘说出来,怕人家笑话我自作多情。

忐忐忑忑进了教室,我担心的事情还真就发生了,很多人抬起头,用异样的眼光看我们,那些目光成分极其复杂,让我觉得脸上微微发热,我低着头匆匆忙忙的往自己的座位上走,陈尘一脸平静的跟在我后面,我心里自我安慰道,好在张老师并不在教室,也算躲过一劫。

眼看一切就要过去了,何其健那个贱人忽然阴阳怪气的大声说道:“你们俩个今天晚的有点多啊,一大早晨,干什么去了?”

我心里一惊,脸一下子就热了,可是又不好发作,只能低了头假装没听见,继续往座位上走,那时候旁边已经有人小声接茬道:“去约会了……”

我也不知道陈尘是怎么想的,他居然笑嘻嘻的看着何其健,故作神秘道:“我们干什么去了——还要告诉你啊?!”他一说完,班级里面哄堂大笑,我感觉大家看我们的眼神里全是暧昧。

我脸上更热了,心里默默埋怨陈尘开玩笑都没分寸,原本没什么事儿,经他这么一说,别人还真的以为我们是约好了一起来的,我愈发感觉自己百口莫辩,也第一次感受到了人言可畏。

这一次的严重迟到,彻底将我跟陈尘彻底搅在一起了,下课的时候,连刘美言都神秘兮兮的问我,“你早晨跟陈尘去哪了?”

“哎呀,我真的是在车棚才碰到他的!”我简直要崩溃了,连刘美言都能往歪了想,别人更不用说了。

“可是你们俩最近经常一块儿上学啊,难道不是约好了的?”

“从来没约,每次都是敲碰到!”

“你没骗我?那你们俩敲的次数可多了点……”

“如果我骗你,你说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看见我急得赌咒发誓的,刘美言才算勉强信了我。

不过我还是很烦,我可以跟跟刘美言赌咒发誓真相,可是其他人呢,总不能一个一个的去跟解释,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那次迟到之后,我还是会跟陈尘在路上偶遇,我心有芥蒂但却不知道如何开口,总是别别扭扭的想要躲开他,可是上学只有那一条路,我总不能不让他走吧?

陈尘倒真是胸怀坦荡,就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照旧跟我打招呼,照旧一块儿拼命往学校蹬车,我看着他一贯风轻云淡的样子,只好在心里默默劝说自己,都是普通同学,哪有那么多乌七八糟的事情,身正不怕影子斜,管别人说什么呢!

其实身正不正,我自己也说不好,或许我只是想用那种说法来麻痹和纵容自己,毕竟上高一的时候,我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每天上学路上的时光,如果说这一切跟陈尘一点关系都没有,十几岁的我或许会信,三十岁的我,不会。

我没想到,时光逆转之后,跟我一起迟到的人也换了,想着那些年一起上学的日子,心中无限感慨。

何其健见我还是沉默不语,愤愤的把我的书包从车筐里拎出来,也背在自己身上,大声问我:“这回总可以了吧?!”

我空洞的双眼对着陈尘离开的方向,说,“这里面就一个跳绳。”

“不是重量的问题!”

“那你不也得跳吗?”

“尹策,算你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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