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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告别

北国来袭的消息传入皇城已是北国军舰停靠后第二天夜里的事了。

伤狂匆匆起身梳洗,急招军机大臣议事,并派人往边关去说切莫轻举妄动,无论如何也不能和北国开战。

北国军舰上石建安一行人坐在船头看着嵇康边城昼夜不息的烽火,常平攥了攥手里的信,“这场仗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帝君居然要亲自来。”

“我想,无伤臣应该也会来吧。”

军师上官一良摇了摇手里的茶,慢慢品道。

“他也配叫无伤臣!居然是嵇康皇族!”副将骏承尧啐了一口,极为不快。

常平揉了揉眉目,“你就别起哄了,叫运粮队多送些粮食来,也不知道帝君什么时候能来,这仗什么时候能打,打起来什么时候能结束。真愁人啊!”

嵇康皇城内,近乎一个时辰的决议,伤狂终于说服了大臣们他要退位易主的决议。

这批军机大臣都是伤狂亲自挑选的,他们都是在官场上摸爬滚打许多年的人,好容易当了京官被皇上赏识,可偏偏皇上说自己可能要退位,谁都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若非伤狂搬出家国大义,又极力游说,他们是绝不会允许皇上做出这样的决定。

因为按照伤狂的设想,他退位去和北国谈交易牺牲的不仅是他自己,还有他们这些新上任的京官们的前途,更有嵇康富强的未来——因为伤狂一走,新政必然付之东流。

“皇上,北国向来低调,此次为何主动进攻?”有一个大臣忍不住问。

伤狂眉头一锁,“都是冤孽……朕要亲自去赎罪。”

“皇上,现在嵇康今非昔比,已经一统的我们没有后顾之忧,完全可以一战。况且北国一直都是擅长水上作战,论陆军他们不一定强过我们,最重要的是咱们地理位置高于他们,他们长途跋涉逆流至此已是筋疲力尽,嵇康又易守难攻,真打起来,还不一定谁输谁赢。”

另一个大臣不甘心地劝说道。

伤狂按下手,“刚才不是已经商议好了吗?朕先去边关稳住北国军队,然后就着手易位一事。”

“难道皇上放心的下十三王爷?”

有人突然问道。显然他是听说过伤狂登基的原因只是出于对手足——尤其是十三王爷的保护。

“早知今日,朕早该放心的下。”伤狂愁上眉头,如果他当初不是为了一己之私想要见父皇最后一面而是留在北国等死,那千下千水也不会来助他登基,嵇康皇族的一切争执都与他无关,或许四哥就不会做出如此偏激的举动逼得璞儿自尽,那千下也不用因为救璞儿而丧命。

说来都是自己不好,如果早看开一点,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生死有命,何必让千下逆天而为。

大臣见伤狂没有回转的意思,不禁都沉默了。

悲戚的气氛萦绕,伤狂勉强一笑,“你们不要有心理负担,朕会为你们找个好皇帝。”

大臣们面面相觑,看向伤狂,只见伤狂望着投射-进来的夜光一脸笃定——他已经想好让谁继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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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水躺在床上,回想着前夜帝君召他的谈话。

“王兄你真要去?”

“嗯,如果非要说谁错,也怪孤不曾援助他,不曾注意到千下,才酿成今天的错。”

“可是军队已经去了,难道你要反悔吗?”

“……孤不知道。两千年了,北国从没有侵略过。”

“防御使给你写封信你就动摇了对不对?你根本下不了决心对不对?你治理北国十五年,一直想当一个贤明的君主,你知道自己这个行为太偏激了对不对?”

“……”

“算了吧,王兄。这是家仇,不是国恨。”

“……”

“行吗王兄,算了吧,这仇不报了。把军队召回来,你也不必去了。”

“……”

“我去叫币元来拟旨。”

“千水!”

“嗯?王兄,算了……”

“孤感觉,伤狂会去。”

“……”

“其实孤不是真的要打,你猜的没错,孤根本下不了决心。”

“……是啊,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呵,伤狂那样的性格,一定不会让他的国家因为他而遭受战乱,你早就知道……你只是想借这个机会去见他……”

“千下会不会怪孤……”

“他怎么会怪你!我们都鬼迷心窍了!都疯魔了!可,云狂根本不会领情。”

“总要去见面说个清楚。”

“那北国怎么办?你不要了?”

“……千水。”

“干什么!你不会是指望我吧!”

“……”

“什么?!你还真想让我帮你管江山!”

“千下没了……”

“你不要用千下来说事,我的王号是什么你记得吗,逍遥!逍遥!我才不会弄个北禁城来禁锢自己。”

“孤的武功全废了。”

“……”

“……”

“你再说一遍……”

“孤的武功……”

“……你!谁干的?!”

“中毒。蛊毒,解不了。而且不会再有后嗣了。孤一直想找个机会等你回来了就把北国交给你。”

“你胡说什么!没有子嗣?!你自己生命有没有影响?你还能活多久?到底是谁干的!饮食不是都有人监管吗,怎么会中毒!王兄!”

“别问了。总之孤的身子是废了。这几天都是在强撑……现在千下也没了,你要记得自己姓千。你是北国人。北国皇族。”

“我不……千下走了,你告诉我你也……我不要,我只是想一家人好好的,你的无殛呢?神祗不是说可以救你一命,拿出来用啊。”

“那只有死的时候才有用。”

“不管什么时候,能救你就行了啊,等你死了,我用无殛救你。无殛呢?”

“……我给伤狂用了。”

“……!!你疯了!神祗说无殛只有一次……”

“千水……”

“你别说!我不听!”

“千水……”

“你们都疯了!都疯了!一个伤狂搞得我们家破人亡,千下九条命都因为他废了,你唯一保命的无殛也给他用了,你们都疯了,要留下我一个人守这座催拉枯朽的江山,我不要……我也死了算了,谁爱当帝君谁当去吧。”

“千水,这不是你心里话。你也喜欢伤狂,如果可以,你也愿意为他舍命的……是吧。”

“别说了,我们这个家,全因为他毁了。”

“北国靠你了。”

“你打算见他最后一面就自杀对不对?”

“……”

“你本来没有打算告诉我这件事对不对?”

“……”

“我在你心里就一直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对不对!”

“不知这样的。”

“那是怎样!”

“小水……”

“呜……家没了,大哥,家没了。”

“大哥和三弟会在天上守护你的。”

“……”

翻了个身坐起来,环视一圈承欢殿。

明天,帝君就该到嵇康了吧……

明天,这个宫殿就属于自己了吧……

躺在门外守夜的币元攥着被子,凉凉的夜色罩在他的身上,也不禁缅怀起帝君来。

“帝君,您真的要……”

“好好辅佐二王爷。”

“可是。当年你救币元性命的时候,币元已是发誓生生世世都服侍你。求帝君……”

“没有你宣旨,二王爷他登基还是有些突兀的。帮孤最后一次。之后你若想离开宫,孤已交代二王爷给你最好的去处,这些年……谢谢你。”

“帝君……你从没对币元说过谢谢,你这样和币元说话太生分了,币元不习惯。”

“十五年了,一声谢谢你还是值得的……以后,想起孤了,就到千坟山脚下……”

“帝君,你真的会死……吗。”

“……别告诉帝后。满族的事二王爷之后会处理,若是牵扯到帝后,你记得用这东西救他一命。”

“这是……”

“你收好。二王爷他——他初出茅庐,处事还不妥当,交给你孤放心。”

“可这是遗诏,我、我,帝君,我做不了这事,币元舍不得你。”

“别哭。这弱肉强食的宫廷里,以后再没有孤救你了,你要学会自己战斗。”

“帝君……”

“行了,孤要走了。交代你的事要尽心的做。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币元怎么觉得帝君是有些不放心……”

“可能是孤想太多。你尽心做事就好,别听、别看、别管,护自己周全。”

“是,币元记住了……”

“把眼泪擦干,孤现在是以振军威的名义赴前线的,不要让别人看出端倪来。”

“可是帝君这一走,币元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见不到也是好的。替孤向陈唐家的公子说声抱歉。孤欠他的。”

“嗯。”

“好了,走了。”

“帝君!”

“……”

“币元若是做完了宫里的事,能上哪里找你?”

“……千家祖宗都在千坟山,孤不配上去,你就在山脚下拜孤吧。”

币元蜷缩起身子,虽然已是仲春,但在这冰冷的宫殿里还是觉得阵阵寒冷。

帝君永远的离开北禁城了。

他一个嵇康难民,凭什么在这里立足?

二王爷?

毕竟没有过命的交情,二王爷能像帝君一样对自己吗?

显然不能,因为他心里的帝君也没人可以取代。

不禁看向殿门,明天自己就要助二王爷登基了……

十五年前陪着帝君登基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没想到才十五年,自己就要助旁人继位了。

“这是你给币元最后的嘱托,币元一定会好好完成……但是,当币元做成这些,币元就会去找你,别怪我不听话。我只是放不下……”

币元默默地流泪。

我怎么会让你一个人在最后的时刻里孤独死去。

帝君,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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