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长安初遇
这一夜,寒风凛冽。
长安城外某处巷口,点着一盏破旧的煤油灯。一大一小衣衫褴褛的母女蜷缩在那张又破又薄的棉毯上,其中那个妇人面容憔悴,不断的猛烈咳嗽,气息奄奄。
她身边跪着一个十来岁的女孩,那女孩身形消瘦,面色枯黄,满目心疼的望着不断咳嗽的母亲。
她们并不是乞丐,在两个月前,她们还是富人家的小姐夫人,享用锦衣玉食,受人伺候。
终于,那名妇人捂着嘴在猛烈一声咳,手心里便出现了一滩血,妇人无力的靠着冰冷的墙壁,眼睛里一片黯淡。
她知道她快要不行了。
女孩看到母亲手心里的那滩血以后,再也克制不住,她紧抓着妇人的双手,哭喊着:“娘,我们回去找爹吧,求求他,他一定会给你请大夫的!”
妇人回握住她的双手,轻轻摇了摇头,眼中噙着微弱的泪光,像是安抚又像是要打断女孩的念头一样说道:“阿颖,没用的,我们于你爹已经无足轻重,他如今连见都不想见到我们,又怎会在乎我的生死?”
女孩啜泣着,垂下脑袋,难过的一言不发。
两个月前,她的姨娘,也就是父亲的小妾陈氏在与母亲赏花时,狠狠摔下台阶,那时那个小妾已经怀有两个月的身孕,这样一摔当场便小产。后来陈氏便一口咬定是母亲因为嫉妒推了她才导致小产。父亲极爱陈氏,胜过母亲,却也不知为何就相信了陈氏的那番话。陈氏向来温顺,与母亲素日姐妹相称,她们万万没有想到陈氏居然会行嫁祸一事。她气不过母亲被冤枉,便忍不住辱骂了陈氏:“你这个风尘女子,能嫁到薛家已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如今却不安分的想要取代我娘,枉我娘还将你当做姐妹,你这样污蔑我娘真是好歹毒的心肠!”
陈氏本是罪臣之女,曾经与她父亲有过一段情,后来不知为何沦落风尘,后来父亲又将她赎出做妾室,陈氏这段过去等于一个禁地。被她这样羞辱,陈氏立即去告知她父亲,她父亲盛怒之下便将她们母女净身赶出薛家,那陈氏私底下又暗暗找人为难她们,不让她们再踏入长安一步。
女孩的眼底是无尽的愤恨,她没有想到,往日带她如亲生的陈氏竟然是一个两面三刀的笑面虎!
“阿颖,娘死了不要紧,可就是放不下你……”妇人满眼担忧,今后她不在了,她的女儿可如何是好?
“娘,阿颖要和娘待在一起,娘不要离开阿颖!”
妇人枯瘦的手指抚上女孩消瘦的脸庞,眼中带着丝丝不舍,最后还是咽了气。
凄冷的夜,北风呼啸而过,女孩看着妇人死去的面容,大声哭泣着,一遍遍喊着她的母亲,可她的母亲却再也不会回答她,也不会将她揽在怀里,轻声给她唱着遥远的歌谣。
女孩哭了很久,很久。直到一道清丽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跟我走,我替你葬了你母亲。”
女孩抬起朦胧的泪眼,才发现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三十上下,容颜艳丽,身着月牙色衣衫的女子。
女孩擦干眼泪,问道:“我要为我娘报仇,你可以帮我报仇么?”
女子听罢,怔了怔。因为她看到女孩眼中明显的恨意,更没有想到一个十岁的女孩会说出这样的话。
她道:“我不能帮你报仇,但是我可以给你那个能力,让你自己去报仇。”
女孩沉思片刻,重重的点了点头。
“你叫什么?”
“薛颖。”女孩如实答道。
“薛颖?”女子似乎不太满意这个名字,“今后你将有另外一番人生,便不该再用这个名字。从今往后,你的名字便叫薛若隐,隐藏的隐,归隐的隐。”
女孩没有任何犹豫,抿着嘴唇重重的点了点头。
“从今以后,我便是你的师父了。”女子对她伸出手。
薛若隐看着伸向自己那只漂亮纤细的手,从容的将自己脏乎乎而又稚嫩的手交在女子手中。
岁月倥偬,光阴如手中沙,悄悄流逝。
七年后,长安城一座七重宝刹之上,站着一个容貌清秀,穿着水蓝色收袖纱衣,冷面如霜的女子,正远远的望着某处一间宅院。
那是她曾经的家。
不经意间,她的嘴角扬起一丝若有似无的弧度。
酒家客栈内,一名青年男子坐在了薛若隐的身后。
男子眉间神色不羁,看起来并不是一个稳重的人。
“小二,小二!”男子突然扬声喊了起来。
客栈小二连忙跑到男子身边:“客官有什么吩咐?”
“将你们店里最好最烈的酒给我上上来!”
小二不假思索答道:“我们这里最好的酒就是醉还魂,常人很难承受它的烈性,喝上三杯便会醉上一天,客官你……”
“我说你哪来那么多话,怕爷没钱?”说罢,男子便从怀里探出一锭银子,看小二没我反应便又掏出五锭银子,“够不够?”
“够,够,小的这就给客官上酒!”
薛若隐拿起一块桃花糕,送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小口。
没过多久,那小二便上了一坛醉还魂。
男子拿起一只酒杯,往里面倒了一碗,两指夹住杯侧,送到嘴边却未喝下去。
他睨了眼客栈内的客人,发出一声轻笑:“各位要等到何时?也真是难为你们,一路上久久都不动手,怎么,是怕了我不成?”
此言一出,周围原本在正常用饭的客人都从桌子底下抽出各自的兵器,个个剑拔弩张,向男子靠拢。
“凌御闻,你别太嚣张,今日你单枪匹马,这次你不会再侥幸逃脱了!”一个络耳胡须的莽汉持着手里的弯刀,气势汹汹的指着凌御闻。
“凌御闻,今日,我们便用你的首级,去祭奠我们死去的大哥!”
凌御闻毫不在意他们的阵势,自顾自将那杯醉还魂送到嘴边,轻嗅着醉还魂独特的酒香,最后终于轻珉了一口。
“恩~的确是好酒!”凌御闻像是捡到活宝一样,满脸欣喜。
围在凌御闻身边的人面面相觑一眼,倍感侮辱。
那个络耳胡须的莽汉抄起手中的家伙什便朝凌御闻狠狠劈过去,而凌御闻却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身体灵活一侧,闪到薛若隐身边。
接下来,激战一触即发。持着刀剑的那些人纷纷朝凌御闻砍来,阵势汹涌似乎恨不得就要将凌御闻一刀毙命。
那个莽汉一刀扑了空,复而一刀又向他砍去,正好砍向薛若隐的位置。
薛若隐头也不回,便能清晰的感到耳侧擦过一阵劲风。
下一瞬,莽汉的刀便被薛若隐稳稳夹在两指中间。
那莽汉还未来得及收手,薛若隐一个极快的转身,便夺下那莽汉的弯刀,一脚正中莽汉的胸口,将他踢出数步之远。
凌御闻目瞪口呆,压根就没想到看起来如此弱不经风的女子居然会有这样好的身手!
那莽汉被人扶起,已经恼羞成怒,冲着他们吼道:“原来你还有帮手,既然如此,就别怪老子将你们一起赶尽杀绝!”那莽汉大手一挥,喊了句:“都给我上!”
命令一下,所有人挥着手里的家伙朝着他们二人冲了过去。
薛若隐美目微微一凛。简直都是找死!
凌御闻刚想说什么,薛若隐便迎着那些人冲了上去,身手敏捷矫健,速度疾如风,穿梭在人群间,即使未出兵刃,仅凭双手,便将那些人的脖子一个个拧断。
凌御闻讶异不已,他活了二十三年,第一次见到这样生猛的女子!
那些人亦是没有想到这个女人身手居然会这样厉害,而且不下一刻的功夫,人手已经损失了大半。
恍然间,凌御闻看到其中有两个男人妄想从薛若隐身后偷袭她,便扬声提醒了一句:“小心!”
薛若隐微微侧首,一个漂亮果断的旋身踢便将要偷袭她的那两个人踢退数步之远,倒在地上久久不起。
凌御闻心中不禁打抱不平,这些人真不是男人,对这样如花的女子居然还能狠得下心?
此刻的他全然忘记了其实他才是被追杀的人。
剩余那些人吃了亏,便不再恋战,只对凌御闻狠狠撂下一句话:“凌御闻,来日方长,你休要得意!”
说罢,便相互搀扶逃之夭夭。
凌御闻根本就不在意他们的恐吓,不过是一些不入流的小帮小派罢了。
薛若隐回到自己的位置拿起包袱正准备离开,却被凌御闻一把拦住。
看着薛若隐漠然的脸,凌御闻眉峰轻挑,作出一副崇拜的样子,道:“在下多谢姑娘刚才仗义相救,没想到姑娘生的如花似玉,却不想身手却如此高强,在下实在是佩服,佩服!”
薛若隐只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便又要离开。
“哎——”凌御闻横臂又拦在薛若隐面前,继续道:“姑娘仗义出手,若是在下就这样不了了之,岂不是违背江湖道义,为人不齿,会让别人怀疑我人品有问题……”
薛若隐终于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不必,我也不是为你,别人的刀已经要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我总不能什么反应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