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阁主夫人

沈三娘死了,魏乘风自此一蹶不振。

她等了他整整十年,终于等到他,却在死前的最后一刻也未能听他叫她的名字。

有情客栈空无一人,周围是死一般的沉寂,魏乘风独自拿着酒杯,双眼迷离望着空空的二楼围栏边,仿佛那人依旧站在那里,对他浅浅一笑,轻轻唤着他的名字。

魏乘风苦涩一笑,他清楚的知道这只是他的心里的幻影,是他亲手杀了她,她永远都不可能再回来了。

一切都随着沈三娘的死而消逝,这世上再也不会有有情客栈,也再也不会有人会那样执着的等着他。

魏乘风失心一笑,一仰脖子将手中那杯酒一饮而尽,随之滑落的还有一滴滚烫的晶莹,滴落在仍旧残留着干涸的血迹的地面。

胸口那道陈年的伤疤突然在隐隐作痛,那道位于他心口上的那道刀疤,是当年被沈虎的人追杀之际,他为沈三娘挡下的。十年前他为她挡下了那致命的一刀,他仍旧记得,沈三娘不惜耗费自己十几年的内力替他维持那仅存的一口气,在天煞教门口跪了一天一夜求沈威救他,那时她守在他身边,哭的像个无助的孩子,即使他是昏迷着的,但他仍旧能够感知到他身边发生的一切,他为她挡下那一剑,他从来都没有后悔过,因为他怕那一剑若是刺进沈三娘的身体,他会永远失去她。

可是十年后,他却亲自把这致命的一剑亲自刺进她的身体。

谁也逃不过命运的捉弄,他们的宿命或许本该如此,他们可以救得了对方,却救不了自己。

凌韶踏进客栈,便看到坐在角落里暗自神伤的魏乘风。

即使过了半个月,因为杀戮留下的血腥仍旧残留在空气之中,未曾褪去。

门外已经堆起了薄薄的一层雪,寒冷与此刻的有情客栈正相呼应。

半个月前,魏乘风回到红镜阁交代一切事宜之后,便没了踪影。

凌韶望着寂静的有情客栈,脑海之中不禁想起上一回来时的情景,那时,还只是初夏之时,没想到当她再次来到这里时,已是寒冬腊月了。

凌韶走了过去,看着微醺的魏乘风,启唇道:“这么寒冷的天气,酒不打算热一下么?”

魏乘风闻言,笑了几声。

“心死之人,是冷是热,已经无所谓了。”

凌韶轻笑一声:“没想到,魏护法竟有今日这番模样。”

魏乘风放下酒杯,漠然道:“我已退出红镜阁,已经不是红镜阁的右护法了。”

凌韶微微扬起柔美的下颌,说道:“就算你退出红镜阁,也难保你今后的日子会一番太平。”

“凌护法今日前来,想必是有事情,否则,也不会愿意来这荒寂之地。”

“的确,”凌韶坐在了魏乘风的对面,“这样的地方,恐怕没有多少人愿意留下来,今日我前来寻你,是阁主的意思。”

魏乘风原本有些迷离的眼神之中恢复了几丝冰冷:“我已经替红镜阁铲除了沈三娘,天煞教也已经归顺红镜阁,阁主的目的也已经达到,我想,我已经仁至义尽了,加上我云烟的这条命,欠阁主昔日救命之恩也还清了,半个月前我曾说过,我与红镜阁,已经两清。”

魏乘风对曾经为之卖命的红镜阁,虽没有怨恨,但也不想再与之有任何关联。

凌韶听罢魏乘风的话,沉思了片刻还是决定说出实情:“沈三娘早已时日无多,其实阁主本不再想过继续杀她,是她自己找上红镜阁,她以天煞教作为交换,让阁主应允她两件事情,一是亲自培养邱静水,让她坐上天煞教教主之位,二就是让你杀了她。这样的条件,阁主并没有理由拒绝。”

这件事情,整个红镜阁只有李红衣和凌韶二人知道。包括一开始李红衣收邱静水为徒本来是因为她是邱青川的妹妹,后来,邱静水的身世大白之后,便成了沈三娘与红镜阁之间的条件之一。

魏乘风静静的盯着手中的酒杯,一言不发。

“虽然你我二人谈不上有多好的交情,但毕竟共同为红镜阁浴血奋战多年,江湖之中卧虎藏龙,即便你武艺高强但终究是孤家寡人,阁主让我前来只是叫我告诉你一句,红镜阁的大门永远为你而开。”

片刻,魏乘风轻笑着摇了摇头,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回答道:“请凌护法转告阁主,魏某多谢他一番好意,可是回红镜阁,我想就不再有这个必要了。”

魏乘风到底是对沈三娘的事情有了芥蒂。不过这样的魏乘风,的确也不再适合留在红镜阁了。

凌韶不是多舌之人,停留了片刻便转身离去。

或许他们不会想到,等到他们再一次相见,已经是多少年后的事情了。

天煞教与红镜阁的联合,势必成为了武林中最强的一股势力。现在的红镜阁所向披靡,所到之处皆掀起一股腥风血雨,无不令人忌惮。

立春时分,天香山庄。

凌韶与邱静水被人团团围住,所有的兵器都对准了二人,山庄各处都被安排上了弓弩手,她们只要动一下,便会被万箭穿心。

天香山庄庄主便是昆山派二师伯于苍水的侄子于孤城,红镜阁想要逐鹿武林,称霸天下,就要消除一切反势力,天香山庄便是其中一个。

于孤城摇着折扇踱步而来,看着单枪匹马的两个姑娘,不屑一笑:“你们红镜阁太小看我天香山庄了,以为只派两个女人就想灭我天香山庄上下?真当你们红镜阁是无人能敌的么!”

凌韶冷笑一声,对周围的这一切危险视若无睹:“于庄主对付我们这两个女人都要倾尽全力,不要说,你连女人都怕。”

于孤城闻言脸色一变,将折扇收在手中,扬高了声音:“现在你们就是笼中之鸟,我奉劝你们还是收敛一点!”

“于庄主若是现在收手,等会我还可以给你们留个全尸!”

于孤城对凌韶的话感到可笑,他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原本围着凌韶二人的人身上不知何时就着起了火,整个山庄的人顿时自乱了阵脚,纷纷弃剑忙着扑火,可奈何那火怎么也扑不灭,反而越来越旺,没多久,原本围着二人的那些人便化为了灰烬。

就不下一会功夫的时间,天香山庄的人已经损失了大半。

于孤城惊恐的望着地上一摊接着一摊的灰烬,不敢相信那时刚才还活生生的人。他张着嘴,不敢置信的指着凌韶,不受控制的后退了一步。

剩余的那些天香山庄的人纷纷退到于孤城身后,刚才的自信已经荡然无存,徒留下惊恐。

紧接着,一袭水色身影轻轻落在于孤城面前。

“若是让于庄主这样死去,你看觉得如何?”

于孤城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额上已有细密的汗珠。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知道于庄主生性多疑,恐怕会料到我们早有埋伏。”

于孤城顺着凌韶的眼神望去,天香山庄的大门顿时被人大力打开,红镜阁的人蜂拥而至,而那些原本已经华为灰烬的天香山庄的人,也都纷纷复生,再次拾起刀剑朝自己人身上砍去。

于孤城开始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片刻,他恍然大悟,这是幻术!

可已经来不及,天香山庄的所有人纷纷都在互相残杀!

凌韶轻轻将手搭在邱静水肩上,对她说道:“杀了他。”

这是邱静水出师后的第一战,紧握着剑的手在微微发颤。

凌韶侧眼,“怎么,下不了手?”

“凌姐姐,我……”

她从来没有杀过人,也有些恐惧杀人。

“你不是想变成强者?”凌韶望着惊恐万分的于孤城,“强者的路,都是用血铺出来的。”

曾经,这是李红衣对她说的。

可是邱静水的确不敢下这个手。

风月静静看着这个丫头,这样的胆量,如何能做的了天煞教的教主?

凌韶眉间闪过一丝不耐烦,伸手就把邱静水推了出去。邱静水一个不备,就被推到于孤城面前。

凌韶清晰的声音一字一句飘荡在血腥弥漫的空中:“于庄主,若是你能杀了她,我就放你一条生路。”

于孤城的双眼似乎又燃起了亮光,可以活,就没有人想死。

邱静水缓缓举起手中的剑,心里暗暗给自己鼓劲。

那边于孤城已经不作任何停顿,抽出腰间的佩剑便朝邱静水刺了过来。

经过几个月的刻苦训练,邱静水的武功内力已经大大提升,但她唯一不足的就是心过于软弱。

风月知道,邱静水就是沈三娘托付给她的希望,她天煞教的希望。一个人就算天下无敌,若是克服不了内心致命的障碍,终究还是只会死在别人手里。

凌韶双眼微眯,袖中那把雪花刃早已备着。

既然沈三娘与红镜阁有约定,那他们就绝不会食言。

这也是李红衣的意思,凌韶很清楚李红衣那一套,想要在江湖立足,在刀林剑雨中行走,就必须要习惯江湖中的杀戮。

不过,不管于孤城是否能赢得了邱静水,他的下场也只有死,这就是与红镜阁相悖的下场。

几招下来,邱静水与于孤城不分上下,若是平时,于孤城并不会那么好对付,但是现在,风月私下做了手脚,结果就不一样了。

于孤城总是感觉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内力像是被封住了一样,好几次都差点死在这个丫头的剑下。

于孤城一咬牙,绝对不能再这么耗下去了!

两剑相拼之间,于孤城掷出几枚标,飞向邱静水的要害之处,幸好邱静水反应及时,凌空翻转躲过了那几枚飞镖,下一刻她一转身就将手中的剑送进于孤城的胸口。

她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有这个动作,于孤城睁大了眼睛望着她,染血的手指缓缓指着她。

邱静水有那么一刻慌了神,她下意识的抽回自己的剑,却令于孤城胸口喷血如注。

不一会,于孤城便倒地而亡。

邱静水半天都缓不过来神,怔怔的望着于孤城的尸体。

她杀人了,刀剑与骨肉摩擦的感觉,她能清晰的感觉到。

而此时的天香山庄,已经血红一片,横尸遍地。

“凌护法,天香山庄已无活口!”

红镜阁的一个下属单膝跪在凌韶面前,拱手禀道。

这就是李红衣给他们的任务,务必让天香山庄成为一座死庄。

凌韶清澈的声音响彻天香山庄:“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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